第三十六章(第2/5页)
依说:“那些年里我爸一直想给你捎个信,可又怕连累你,甚至连累你全家。我爸让我告诉你,这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他自己承认的。他想嘱咐你,不管那些人要你承认什么,你都可以往他头上一推了事。”
依说:“他也是这么嘱咐我的。可我说,那样的话我成了什么?”
依说:“这时候他就搂紧我,半天半天地什么话也不说。”
依说:“直到有一天我们看了个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你还记得吗?里面有个老钟表匠,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跟他女儿说的吗?他说:‘有些人要站出来,有些人要等待,你是个姑娘你还年轻,所以你要等待。’这句话让我爸泣不成声。我还从没见他哭过呢。然后他说:‘就是这,就是这,我一直想跟你说的就是这句话呀!’”
丁一悄悄地走出门去。
依不拦他。
那天丁一独自走了很久。也不知走到了哪儿,也不知自己是已经解脱了呢,还是依旧罪孽深重?
回来的时候依已经离开。依留了个纸条在桌上:大作已读,未经同意,抱歉。明天我再来,我要跟你谈谈我对《无墙之夜》的看法。
依的疑虑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写黄色小说吧?”丁一故作调侃地说。
依却一脸严肃:“那倒不会。而且呢,而且我理解你的愿望,或者说是理想。”
“是吗!”丁一一拍大腿,几乎跳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你绝不会那么傻。”
但依并不被他的兴奋所感染,严肃中却又像多出几分忧虑。依把那稿子拿过来,核对账目似的翻看着:“可是,我但愿这些,永远,永远只是一种理想。”
“喔?”
“永远都只是美好的愿望。”
“为啥?”
“否则会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丁一笑得已经不那么自信了。
“不知道。”依看着丁一,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答案来。“只不过是直觉……”
“直觉到什么?”
“那里面,好像,潜伏着一种……”
“什么?”
“恐怖。”
“你是说,恐惧吧?”
“不,是恐怖。我亲眼见过的那种,恐怖。”
“你亲眼见过的?”丁一低垂下目光,心想那一定是在边疆了。
“无墙之夜!”依说:“你的‘无墙之夜’不过是一种,嗯……怎么说呢?充满善意也充满着天真的,梦想。”
“对呀,是梦想!”丁一紧跟上说:“但梦想未必就不可以实现。”丁一想把话题赶快转向他的戏剧,万不可过多地触动边疆。
“但是在边疆,”依说:“我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噩梦!那是真正的无墙的黑夜。真正的无墙的黑夜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整夜整夜地提心吊胆,惊恐不安,每时每刻都可能有人闯进来问你们在干什么?问你在想什么?要不然就把我爸我妈带走,剩我一个人在那间小土屋里等着他们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忽然一激灵又醒了,以为是醒了,一看我是睡在旷野上,四周毫无遮挡,狼就在周围亮着眼睛,猫头鹰就在树上哭一样地笑……等到爸回来了,等到妈也回来了,我才知道那是梦,毛骨悚然的一场噩梦……”
“但这不一样啊,依!我知道你在边疆受了很多苦,但我们的戏剧跟这不一样!你的梦里,失去墙,那是因为你害怕失去保护,而我们在梦想里消灭墙,恰恰是要消灭隔离,消灭敌意……”
“可危险就危险在这儿!丁一你听我说,恐怖就恐怖在这儿!就怕你消灭不了隔离,反倒消灭了保护!”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怎么就肯定不会?”
“因为,因为我们那都是自愿的。对了,这两种‘无墙之夜’的不同就在这儿:边疆,那是强迫,而戏剧是自愿的!”
依默默着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把声音放得很轻:“你以为,自愿的,就都靠得住吗?”
“我宁愿相信。”
“姑父当年也是自愿的呀!”
丁一一惊:“依,你也相信姑父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