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6/9页)
“我不敢睡下。”刘西雅轻声回答。
“这个狗东西,只要他敢再来试一次,”沃洛佳说,他突然从床上抬起身来,脸色发白,“只要他敢来试一试,我就打死他,是的,是的,打死他,我反正是豁出去了!”他又说了一遍,他苍白、瘦削,双手撑在床上,眼睛在半明半暗中闪闪发光。
这时外面又有人敲门,门慢慢地开了。上等兵在门口出现了,他贴身的衬衫塞在裤子里,一手拿着灯盏,摇曳不定的灯光照在他的又黑又胖的脸上。他伸长脖子,对坐在床上的沃洛佳和坐在哥哥脚旁凳子上的刘西雅望了一会。
“鲁意莎,”上等兵庄严地说,“您不应当讨厌每日每时都可能牺牲的兵士!我们不会对您有不好的举动。我敢说,德国兵士是高尚的人,是骑士。我们请您来陪陪我们,我的话完了。”
“滚开!”沃洛佳怀着憎恨望着他说。
“噢,你这个小伙子样子倒很神气,可惜病倒了!”上等兵亲切地说;在半明半暗之中他看不清沃洛佳的脸,也听不懂他的话。
谁也无法逆料,这一刹那可能出什么事,要不是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急忙走到儿子跟前,抱住他,把他的脸紧压在自己胸口,使劲把他按到床上。
“别开口,别开口!”她把火爇的、焦干的嘴唇凑着他的耳朵说道。
“元首的军队的兵士们在等候您的答复,鲁意莎!”醉醺醺的上等兵庄严地说,他穿着贴身衬衫,露出胸口的黑毛,手里拿着灯盏,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
刘西雅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不知怎么答复。
“好,很好!‘古特!’①”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厉声说,一面点着头急忙走到上等兵跟前。“她马上就来,懂吗?‘费尔什推埃?’②她换件衣服就来。”她用双手比划着换衣服的样子——①德语“好!”的译音。
②德语“懂吗?”的译音。
“妈妈……”刘西雅的声音发抖了。
“上帝没有给你聪明,你就别吭声。”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说,一面向上等兵点着头,把他送出去。
上等兵出去了。虽然隔着穿堂,房间里还是可以听见叫喊声、哄笑声和碰杯声,德国人用同样的、低沉的声音又兴高采烈地唱起来:伏尔加,伏尔加,亲娘伏尔加……①——①原文为德语。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赶紧走到衣橱跟前,用钥匙打开橱门。
“你钻进去,我把你关在里面,听见吗?”她低声说。
“那怎么……”
“我们就说,你到院子里去了……”
刘西雅钻进衣橱,母亲关上橱门,上了锁,把钥匙放在橱顶上。
德国人疯狂地唱着。夜已经深了。窗外已经辨不出学校和儿童医院,辨不出上面屹立着区执行委员会和“疯老爷”的房子的长山岗。只有穿堂里的一道细光从下面门缝里透进来。
“我的天哪,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心里想。
德国人停止了歌唱,他们中间发生了酒后开玩笑式的争论。大家都笑着攻击上等兵,他也拉开他那大胆的、从不气馁的兵士的沙嗓门,高兴地进行反击。
不多一会,他又拿着灯盏在门口出现了。
“鲁意莎呢?”
“她到院子里去了……到院子里去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用手指给他看。
上等兵晃了一晃,就举着灯盏,咚咚地踏着大皮鞋,到过道里去了。只听见他咚咚地走下了台阶。兵士们哄笑着又谈了一会,后来他们的皮鞋声在过道里和台阶上咚咚地响着,也拥到院子里去了。一时安静下来了。在隔着穿堂的房间里,有人——大概是弗里德里赫——在收拾餐具,弄得叮当作响,还听见兵士们就在院子里的台阶旁边撒尿。有几个兵士不多一会就闹嚷嚷地满口醉话回来了。上等兵一直没有回来。最后,台阶上和过道里响起了他的脚步声。房门打开了,这一回上等兵已经不拿灯盏,出现在从大开着的厨房门里射出来的、陰惨惨的灯光和烟雾的背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