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4/5页)

他们站着,久久地相互握着手。

“我们倒要看看,德国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主人和统治者。”普罗庆柯说。

“您自己要保重,伊凡-费奥多罗维奇。”刘季柯夫非常严肃地说。

“我的生命力有野草那么强,你要保重自己,费里普-彼得罗维奇,还有你,柯斯季耶维奇。”

“我是不会死的。”舒尔迦忧郁地笑了笑,说。

刘季柯夫严峻地望望他,没有说什么。

他们轮流着拥抱,吻别,竭力避免目光相遇。

“再见。”普罗庆柯的妻子说。她脸上没有带笑,她的这句话甚至说得很庄严,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刘季柯夫第一个走出去,舒尔迦跟着他。他们出去的时候也跟进来的时候一样——走后门,穿过小院。这里有几间偏屋,他们可以不让人看见,分别从房后走出去,走到旁边和大街平行的那条街上。

普罗庆柯和他的妻子却走前门,走到通公园大门的公园街上。

炎爇的午后的太阳迎面照着他们。

普罗庆柯看到对街那辆装满东西的卡车,车上的工作人员和在车旁话别的一对青年男女,就懂得妻子为什么要这样不安了。

他把摇把摇了好一会,“迦济克”跳动起来,但是发动机没有开动。

“卡佳,你来摇吧,我来踏风门。”普罗庆柯爬进汽车,狼狈地说。

妻子用晒黑了的、纤细的手抓住摇把,使出出人意料的力气摇了几下。车子动了。她用手背挥掉额头上的汗水,把摇把扔在司机座脚下,自己在普罗庆柯旁边坐下。“迦济克”像一匹不听话的马驹似的,急遽地在街上奔驰,排气管噗噗地响着,放出一缕缕蓝灰色的烟,过了一会才恢复正常,很快就在过道口斜坡后面消失了。

“你看,忽然来了这个托里亚-奥尔洛夫,你知道他吗?”

这时候,万尼亚正在低声说着,他的嗓音有点喑哑。

“我不知道,他大概是伏罗希洛夫学校的吧。”克拉娃几乎是无声地回答说。

“总之,他来找我,说:‘捷姆奴霍夫同志,离你们家不远,只隔几个门,有一个非常积极的共青团员沃洛佳-奥西摩兴。他不久前因为阑尾炎动过手术,可是他出院太早,所以伤口裂开了,化了脓。您能不能想办法给他弄一辆车子?’你明白我的处境吗?我非常熟悉这个沃洛佳-奥西摩兴——这个青年人真是好极了!你明白我的处境吗?我说:‘好吧,你先到沃洛佳那里去,我现在先去一个地方拐个弯儿,再想办法去搞辆车子来看你们。’后来我就跑来看你了。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们一块走?”他抱歉地说,极力要看出她的泪水盈眶的眼睛的神色,“可是我和若拉……”他又开始往下说。

“万尼亚,”她突然凑近他说,使他的脸上感到了她的温暖的、牛奶味儿的呼吸,“万尼亚,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真为你感到骄傲,我……”她发出了一声声吟,完全不像少女的声吟,而是一种低沉的、妇人的声吟。随着这声声吟,她忘却了世界上的一切,伸出丰腴的、凉凉的双臂,也不像少女那样,而是像妇人那样,大胆地搂住他的脖子,爇情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接着,她放开万尼亚,跑进了便门。万尼亚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披散下来的乱发,迎着太阳,摆动着长胳膊,急急地沿着街道,朝着和公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像余烬般蕴藏在他心里的灵感,这时好像火焰一样照亮了他的不平常的脸。但是,无论是克拉娃或是别人都没有看到,此刻他的脸变得多么美丽。万尼亚一个人摆动着胳膊在街上行走。区里有的地方还在炸矿井,有的地方还有人在奔跑、哭泣、咒骂,军队还在撤退,排炮还在隆隆地响,飞机的发动机还在天空示威似地怒吼,空中还滞留着烟尘,烈日还在无情地烤灼,但是对万尼亚说来,除了搂过他的脖子的那双丰腴、陰凉、温柔的手臂和留在他唇上的沾着泪水、寒有涩味的爇吻之外,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