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苔藓馆馆长(第30/31页)

“我很高兴你来访。”她对他说道。“我很高兴你叫我来。”他说道。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他让她抚摸。她探索他温暖的五官。他有一张和善的脸——她感觉得出来。

而后,他上楼去他的房间,阿尔玛在门厅等候。她不想上床睡觉。听到他的门关上后,她又拿起她的拐杖和披肩,回到外面。天色已暗,对阿尔玛来说却无关紧要;她甚至在白天都看不见,然而凭着感觉,她对四周的环境了如指掌。她找到霍特斯植物园的后门——范家如今已经使用了三个世纪的私人大门——她自己走进了植物园。

她原本打算回到苔藓洞穴馆沉思片刻,却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因此她歇了一会儿,倚在最近的一棵树上。天哪,她老了!发生得多么快!她感激在她身旁的树。她感激植物园,那黑暗的美景。她感激有个安静的地方歇息。她想起疯狂可怜的小芮塔曾经说过:“感谢老天,我们有个地球!否则我们要坐哪里?”阿尔玛觉得有点儿头晕。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我们总共有三个人,他这么说呢。事实上,他们曾经有三个人,而今只剩下两个。不久,将只剩下一个。而后,华莱士也会离去。不过目前,至少他注意到她。有人知道她了。阿尔玛把她的脸贴在树上,惊叹一切——惊叹于事物的速度,惊叹于神奇的汇聚。

然而,一个人无法永远目瞪口呆地惊叹下去,过了一会儿,阿尔玛发现自己开始琢磨,这究竟是什么树。她对霍特斯的每一棵树都很熟悉,可她弄不清自己站在哪里,因此想不起来。气味很熟悉。她抚摸着树皮,这时她明白了——当然,是糙皮山胡桃,在阿姆斯特丹全市仅此一株。胡桃科。这一特殊样本早在一百多年前来自美洲,很可能来自宾州西部。主根长,因而不易移植。当初运来的时候肯定是株小幼苗。生长在洼地。性喜壤土及粉土;鹌鹑、狐狸的朋友;耐冰雪;易腐烂。树很老。她也很老。

种种线索汇集到阿尔玛身上——来自四面八方的线索——促使她得出最后的重大结论:再过不久,很快地,她的时候就要到来。她知道这是事实。或许不是今晚,但是在不久后的哪天晚上。大体而言,她不害怕死亡。甚至还不如说,对于比其他任何力量更影响世界的死神,她只有尊重和敬畏。尽管如此,她不想在这一刻死去。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想看看接着会发生什么事。要紧的是,尽可能长时间地抗拒沉没。

她紧抓着大树,仿佛那是一匹马。她的脸贴着它那沉默无声、生气勃勃的侧腹。

她说:“你和我离家很远,是不是?”

在黑暗的植物园中,在城市寂静的夜幕下,树没有回答。

可它多支撑了她一些时间。

[51] 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 一七六六至一八三四年),英国人口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他的《人口学原理》影响深远,至今在社会学和经济学领域仍有争论。——编者注

[52] 查尔斯·赖尔爵士(Sir Charles Lyell, 一七九七至一八七五年),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地质学家、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地质学渐进论和“将今论古”的现实主义方法的奠基人,均变说的重要论述者。在地质学发展史上,曾做出过卓越的贡献。最有名的作品是《地质学原理》(Principles of Geology)。达尔文的演化论便是受到这本书的启发。——编者注

[53] 迈蒙尼德,中世纪犹太教首屈一指的犹太神学家、哲学家,生于西班牙哥多华。——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