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篇(第4/18页)

N.: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和两个十八岁的姑娘尽管受过教育,但却不应该用哲学家的口吻说话,甚至连这么想都不对,这一点我同意。我还赞成,而且这种差别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个姑娘成了贤妻良母,而那个年轻男子成了一位目光独到的观察家。我没有把作品的开头与结尾加以比较。对女主人公家庭生活的详细描写抹去了她年轻时的失足;她成了一位贤惠的妻子、有理智的女人和可敬的母亲,这使人忘记了她曾是一个有罪的情妇。不过,也正是这一点引起了争议:作品的这个结尾更加招来对它开头的批评;好像这是两本不同的书,应由不同的读者分别去读。既然要写一些理智的人,那又何必去讲他们成为理智之人之前的事呢?看了那些对主人公幼稚行为的描述,读者就没有心思去看他们以后如何理智地行事了;不写善先写恶,必然遭人反感;最后,导致读者一怒之下,把书扔掉,正要看到可引为教益的地方,却未能看到。

R.:我认为恰恰相反,如果读者对书的开头已经十分反感,那他就不会去看结尾了;如果书的结尾对他是有所裨益的话,那书的开头也一定让他喜欢的。因此,未能看完这本书的人并无任何损失,因为这本书本来就不适合他们看,而对于那些能从书中汲取教益的人说,如果开头写得很正儿八经,那他们也不会去看这本书的。一个人若想让自己说的话起作用,首先就得让听你讲话的人觉得能从中获得益处才行。我改变了方法,但目标未变。当我用对大人的口吻说话时,大家都不听;也许改用对孩子们说话的口气,就有人愿意听了;孩子们是不愿听直白的说教的,就像他们不愿喝没有加蜜糖的药似的:

想让患病的孩子服药,

应在杯口抹点儿糖浆;

用此法骗他喝下苦汁,

为的是让他早日健康。[2]

N.:恐怕您又弄错了;孩子们只是舔舔杯子边沿,绝不会喝杯中的苦汁的。

R.:那样的话,就不是我的过错了;我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把药喝掉。我笔下的年轻人是很可爱的,不过,为了爱这些几十来岁的人,就必须在他们二十岁时就了解他们。只有长期地与他们在一起生活过,才能喜欢他们的生活;只有对他们的错误有所同情之后,才能感受到他们的美德。他们的信虽然不能一下子就使你感到兴趣,但却逐渐地在吸引着你,使你看了放不下,爱不释手。信中虽无优美流畅的文笔,也无说教式的、精辟的才思、华丽的辞藻,但却感情充沛,一步一步地让你心动,最后让你为之折服。它像是一首长长的抒情曲,单独去听每一段曲子,毫无动人之处,但是从头听到尾的话,最后就会产生效果。这就是我读这些书信时的感受,请您告诉我,您是否也有同感?

N. :没有。不过,我是否有此感受应取决于您:如果您是该书的作者的话,我就很容易有此同感;如果您不是该书的作者的话,那我要有此感受还得下一番工夫。一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是会逐渐地习惯您书中的那些人的怪诞的思想、矫揉造作的语言以及没完没了的疯话的;一个孤独的人也是能够欣赏它们的;而个中原委您自己已经说过了。但是,在这部手稿发表之前,您应该考虑到读者并非全都是隐居者。最幸运的结果是,读者把您书中的男主人公视做寒拉东[3],把您的爱德华视做堂·吉诃德[4],把您的那两位爱唠叨的女子视做阿经特蕾[5],读者们会很高兴地把他们当做真正的疯子看待的。不过,他们的疯癫持续得太久,令人生厌:若想让读者去读这么长的一部虚构作品,就必须像塞万提斯那么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