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4页)
有时候我比较随意,很快就弄乱了,他也不会抱怨。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整理后的状态,而是分类这个行为。紧抿双唇,集中视线,将一件件物品陆续填入脑中所描绘的公式中,他就差说出“给世界上的物品分类就是我的责任”这样的话了。
也亏得他的好习惯,我们很快就搜完了家里。遗书自不用说,连可疑的涂鸦、信、电话号码都没找到。弘之没有日记,记事本上也只有事务性的记录。我又仔细想了想,能够被称为我们共同朋友的,只有玲子老师一个。
我从词典的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逐一核实日历上标着的约定事项,也试着拨打了牙科挂号单上的电话号码。但,都是徒劳。
“我想调查一下这些软盘,可以吗?”
彰手里拿着几张光盘问道。
“嗯,你查吧。”
我们聚在电脑前,注视着屏幕。屏幕上出现的全是陌生的单词、数字还有化学公式。
“是配方吧。”
玲子老师说。
“没有类似口信的东西吗?”
“没,看着像是为了学习,自己写的配方。”
玲子老师摆弄着键盘。一条一条,所有的数据都只记录了香水的原料以及用量。
“不是原创的,是对现有香水做的分析。”
读取到第三张软盘最后的文件时,屏幕上突然出现文章的片段。我们三人齐声发出了短促的惊呼。
“岩石缝隙间滴落的水滴,洞窟里潮湿的空气。”
彰念出第一行。
“封闭的藏书室,染尘的微光。”
我跟着念道。
“黎明时分,刚刚冻结的湖面。”
“微微卷曲的死者的头发。”
“陈旧、褪色、柔软的天鹅绒。”
“这到底是什么?是诗吗?”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又从头看了一遍。
“我觉得不是,这是把香味的意象具化成了语言。”
“所以,只是工作的记录吗?”
“香味的意象是非常主观的,和人的记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能成为了解弘之内心的线索。”
最后,我们把这部分打印出来带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知道个究竟,这是人之常情,但也别勉强自己。”
玲子老师站在玄关对我说。
“嗯,放心。”
我把纸箱抱在胸前。
“彰,欢迎随时来玩,难得认识一场。”
“黎明时分,刚刚冻结的湖面……”
彰没有说再见,只是喃喃地吟出弘之留下的一行文字。
我送彰到了旅馆,办完弘之的葬礼后,他一直住在这里。
据说彰的老家在面朝濑户内海的小镇上,自从弘之离家出走后他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身体很弱,连葬礼都没有来东京参加。兄弟俩的父亲在十二年前——弘之十八岁、彰十四岁的时候,因为脑瘤去世。他生前是大学医院麻醉科的教授。弘之在父亲去世后就立刻离家,自此再也没有回家。不过兄弟俩有时会联系,每年两次的电话是固定的,偶尔还会见面吃个饭。高中毕业后,彰开始在木工用品店里做事,工作内容是组装橱柜、运送砖瓦及有机土、更换电锯的电池等等。
都是些不知道的事,彰一点点告诉了我。
“你在这里能待到什么时候?”
我问他。
“二等亲(1)的丧假是五天,还有时间。”
彰回答。
我们在旅馆的大堂喝咖啡,大堂没有窗很昏暗,正中摆设着一个俗气的中国花瓶。沙发有些太软,我坐着很快就感到腰酸背痛。
“你听弘之提过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跟我说过。”
彰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头发垂到了额前。
“但不只是嫂子的事,做什么工作,在哪里住,这些事我也不知道。说出来可能你也不会相信。”
“不,我相信。关于你,我也是在他死后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