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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再问一次。路程花了多少时间?请就你所记得的,尽量精确描述。让我们从这里继续。”

格里高利耶夫垂头丧气地道歉。他会说,车子以相当快的速度开了约四小时,先生,也许更久。他现在想起来,中途他们两度停下来去上厕所。在四小时之后,他们进到一个戒备森严的区域——不,先生,我没看见告示标志,警卫都穿便服——然后又开了至少半个小时,才抵达中心。像个梦魇,先生。

再一次,史迈利出声反驳,建议他别那么激动。这怎么会是梦魇呢,他想知道,格里高利耶夫不是刚刚才说自己并不害怕?

好吧,不完全是梦魇,先生,更像是一场梦。在这个阶段,格里高利耶夫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贫困的农民,被带到地主——他用俄文说出这个名词,托比加以翻译——面前。所以他并不害怕,先生,因为他无法控制这些事,所以也没有人能责怪他。但当车子终于停下来,一个男子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警告他说,从此时开始,他的态度要完全改变。“你将要见到苏联伟大的斗士,也是极有权势的人士。”那人告诉他,“如果你对他不尊敬,或企图说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妻子和家人。”

“这人叫什么名字?”格里高利耶夫问。

但那人毫无笑容地回答说,这位伟大的苏联斗士没有名字。格里高利耶夫问是不是卡拉本人,因为他知道第十三处首脑的化名叫卡拉,但那些人还是只说,伟大的苏联斗士没有名字。

“所以,梦境就开始变成梦魇,先生。”格里高利耶夫低声下气地说,“他们也告诉我说,我应该告别我的爱情周末。小爱芙朵琪亚会另寻新欢,他们说。然后,其中一个人笑起来。”

此时,极大的恐惧攫住他,格里高利耶夫说。接着,他踏进第一个房间,迈向第二扇门,他害怕得双膝发抖。他居然还有时间替他心爱的爱芙朵琪亚担心。这个超乎寻常的人是谁,他心怀恐惧地想,他甚至比格里高利耶夫自己还要先知道,他允诺与爱芙朵琪亚共度周末?

“所以你敲了门。”史迈利一面说,一面写着。

他叫我进去!格里高利耶夫继续叙述。他坦诚告白的热忱一发不可收拾,他对审问者的依赖也一样不可收拾。他的声音变大了,他的手势更丰富了。托比说,他仿佛是想用肢体的动作诱使史迈利摆脱沉默寡言的态度;然而事实上,是史迈利佯装的漠不关心的态度,诱使格里高利耶夫更加奔放。我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不大也不豪华的办公室,先生,不太符合资深官员与伟大苏联斗士的身份。那是个小房间,简陋得像监狱牢房,中央有一张旧木桌,还有一张供访客坐的硬椅子:

“想像一下,先生,一位伟大的苏联斗士与权贵人士!他所拥有的,就只有一张旧书桌,惟一的照明是一盏劣质的灯!书桌后面,就坐着那位教士,先生,一个完全不装模做样、没有虚伪矫饰的人——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我敢说——一个根植于自己国家的人。他的眼睛很小,目光直率,灰色短发,抽烟时习惯双手交握。”

“抽什么?”史迈利问,一面还在写。

“嗯?”

“他抽什么?这个问题够简单了。烟斗,香烟,还是雪茄?”

“香烟,美国烟,整个房间都是香烟的味道。就像在波茨坦一样,当时我们和柏林来的美国官员谈判。我想‘如果这个人一直都抽美国货,那么他一定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格里高利耶夫兴奋地转头面向托比,用俄文再说一次重点。抽美国烟,持续地抽,他说,想想看,要拿到这么多香烟,得花多少钱,需要多少影响力!

接着,史迈利依旧秉持他那卖弄学问的神态,要求格里高利耶夫表演一下什么叫抽烟时“两手交握”。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格里高利耶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棕色的木质铅笔,圆胖的双手在面前相扣,铅笔握在两手之间,笨拙地把笔塞进嘴里,就像有人用两手握马克杯喝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