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第4/11页)

我对演员向来反感,我说:“昨天是主持人,今天是演员,与我们完全是毫不搭界的人,只是因为电视台的一则招聘广告,这些就呼拉拉地闯进了我们的生活,闯进了我们平凡清苦的平民百姓之家。”

“生活应该有些冲击,这样才有激情。”毓搭说。

我问:“那个演员叫什么?”

“肖小梦。”

“还是个女的!”

“女的有什么,她演过好几部电视剧,去年差点得了‘飞天’奖。”毓裕很激动,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为他的辅导老师自豪,全然没有照顾到我越变越坏的情绪。

“小小梦,”我说,“一听名字我就能想得出来那嗲声嗲气的模样,她是那种不知大粪为何物,一见毛毛虫就要尖叫着跳起来的永远长不大的女孩。”

“你怎么变得这么尖刻,”毓崧不满地说,“你并没见过她。”

“用不着见我也知道,小小梦,听听这名儿吧,这样的女子都是千篇一律。”

“我说你大度一点好不好,不是小小梦,是肖小梦,我看你整天与妈待在一起,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都快傻了。”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我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毓崧明智地躲闪开了,他打来一盆水,我以为他要为母亲擦澡,却见他自己洗开了,临了又换了一身齐整衣裳,似乎还在抽屉里找领带什么的。

“你就臭美吧。”我说。

他对我的揶揄并不在意,弯腰对着墙上的小圆镜梳理着头发说:“我总不能穿着工作服,带着一身汗味儿去人家吧。”

“这是变化的开始我说,“要不要再给你喷点空气清新剂?”

“不用清新剂,喷灭害灵就行了。”他边说边朝我撇撇嘴。我们家没有香水,那种奢华的锦上添花离我们太遥远,因为病人的缘故,我们只有去异味的空气清新剂和杀苍蝇的灭害灵。

“德性!”我狠狠地说,“你的衣裳有股卫生球味儿。”

“你不要挑三挑四地不平衡,将来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满是卫生球味儿的衣裳嫁出去,你等着,早晚有这—天毓崧推着车走了,哗哗的车链声消逝在门口,我在窗前坐了一会儿,无聊地看几只雀儿在树间上上下下,后来就开始为母亲缝制小棉垫子。这用旧布拼制的布垫,对大小便失禁的母亲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物件,小垫子两天就要拆洗,以保持清洁,还要预备下几块干软的,以随时替换,这样一来,缝垫的任务就很繁重,这个活又必须由我来干,所以我的业余生活大部分时间是缝棉垫,拆了缝,缝了拆。

这天晚上,母亲睁大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出了忧虑与不安。从没见过病中的母亲有过这种眼神,我很害怕,怕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我斜倚在母亲床头,轻声呼唤她,她不动,依旧是那样看着我。窗外是邻居电视喧闹夸张的武打声响,是刘婶家溢满全院的醋焖肉的香味儿,是西屋两口为打牌而拌嘴以及他们孩子的尖锐哭声……我盼着毓格快回来。

11点,我听见车响,奔出门去,果然是毓搭,我说:“你快来看看妈。”

“妈怎么了?”他变得很紧张。

“我觉得眼神不对劲儿。”

毓搭支了车子,三步两步来到里间,来到母亲床前仔细看母亲的眼睛。“好好儿的嘛。”他说。

“怎么会好好儿的,刚才……”我闭住了嘴,母亲无神又散乱的眼光投向顶棚以外的无限远。“刚才她不是这样子。”

“刚才是什么样子?”

“有感觉。”

“那是你的想象。”

“怎么会?”

“就算刚才有感觉,现在呢?”

我问他朗诵辅导课上得怎么样。

毓擦说还行,老师到底是戏剧学院科班出身,有实践也有理论,说着拉开架式念了一段怪模怪样的台词,他问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