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第3/11页)
毓搭老爱喊我“丫头子”,小时候只有母亲才这样叫我,“丫头子”,从母亲嘴中而出带有着无限亲昵与爱护,从别人嘴里道出就显得特别难听,“丫头子”比“丫头”还差劲。
毓搭窥出我的不快,逗趣地说:“说你是丫头子就是丫头子,将来当着你丈夫的面我也喊你丫头子。”
“你敢!”我尖声喊叫起来,把碗一推进了里屋,丢下了毓崧,让他坐在那里去反省。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如此容易激动,按说敏锻叫几句“丫头子”并没犯什么大忌,以前他也常这么叫,我都认可了,这回却怎的这样不依不饶起来。
床上的母亲发出呼噜呼鲁的声音,原来是头滑落到枕下,窝了脖子,将脸憋得青紫。我赶紧将她的头扶正,用湿毛巾沾去她嘴角的涎水。我知道,敏搭至少在一两个小时内不敢进来招惹我,这使我得以清静,我捏着母亲虚弱无力的手,听着毓崧在外屋谨慎小心地刷碗,他尽量使那些碗碟避免相撞发出声音,好像这样才能平息我的无名之火。我想象得出他缩手缩脚的模样,开始考虑自己这样做是否有些过分,哥哥毕竟是哥哥,做妹妹的撒娇使性,终归要有个分寸,现在我们都已不再年轻,都是巳经能够自立的成人,更何况母亲病卧在床,该是互相支撑的时候,谁也禁不住任何伤害和挫折了。
我掀开门帘偷偷看他,敏搭洗完碗正歪在床上看一本很厚的电视节目主持人的书,书的封面上有许多在电视里经常出现的熟面孔,他们都冲人很熟络地笑着,好像跟你八百年前就相识一样。凭直觉,我忽然觉得毓擦很有可能成为其中一员,他的身上潜在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和难以道清的非同寻常的气质。虽然是个出大力、流大汗的铸工,但他的思考远在铸工范畴之外。他会成功,这正是他和我从内心所企盼的,那样我们的一切都可以得到改善,但我又怕他成功,真成功了,他还会是我的哥哥吗?他还会叫我“丫头子”吗?他还会为母亲缠橡胶圈吗?还会与我面对面吃这缺油少盐的炒茄子吗?要知道那些“星星儿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过正常人生活的特殊人物,常见他们捧着鲜花在电视里不无炫耀地对观众说:“我已经X个月没回家了,我已经X个月没见到我的爸爸妈妈了,此刻他们一定坐在电视机前,与我分享这欢乐的时光吧……”如果敏磁也这样在电视里和我与母亲说话,我不能接受,与其那样,不如当一名普普通通的铸工。
毓棍见我看他,轻轻向我一笑,笑得很好看。我不知将来我的丈夫会不会这样笑,如果会,就冲这笑我也会为他做一切。可惜,找我的是个企图搞“杂交玉米”的……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毓崧放下书走过来,一手支着门框,一手按着我的肩说:“你就是个丫头子,你以为你是谁?”
我说:“丫头子不是你叫的。”
他说:“我是替妈在叫。”
一时我们都说不出话来,渐渐地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我看到他的眼圈也有些红,他赶紧转过身去走到书架前,茫无目的地翻着那些书说:“我得练练朗诵,这是考试项目之一。”
下班路过电视台,我看见门口有很多靓男丽女进进出出,大约不少是报名应考主持人的,我不禁为毓崧捏了把汗,与这些人争高低,真得有点魄力。
晚饭的时候我说了电视台门口所见,毓棍很自信地说他很有把握。
我说单凭自信是不够的,得打有准备之仗,去报名的人不少,听说只招收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
毓搭说他们车间的老赵给他介绍了一位演员,这几天要专门辅导他朗诵。
“什么演员?”
“话剧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