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树琼枝作烟罗(第3/4页)



  小环吓得一个哆嗦,突然也明白过来,刷一下脸色煞白,如霜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快跑!快跑!”管带已经吓得傻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如霜,几名内官上前来推攘喝斥:“大胆!竟敢在王爷面前大呼小叫!”

  小环终于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月洞门奔去,睿亲王坐在马上,脸色镇定安详。如霜拼命挣扎,更多的内官涌上来,想要捺住她。她眼睁睁看着小环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已经跑到了月洞门前,只要再有十余步,只要再有十余步,小环就可以穿过院门,只要穿过院门拐过弯,只要拐过弯……睿亲王缓缓将弓开满,漫不经心的微眯起双眼,如已明知猎物的在劫难逃。如霜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任由眼泪在脸上奔流肆虐。电光火石般,只听“嗖”一声,疾箭去势如风,她眼睁睁看着那枝白翎箭没入小环的背心,“哧”得透胸而出。

  殷红的血在雪地上溅出老远。

  小环趔趄了两步,终于向前仆倒。

  淋漓的血迹在残雪上如同一幅凄厉的狂草,点点滴滴蘸满惊人的骇痛。如霜泪流满面,全身的气力都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光,内官们将她牢牢按在地上,她的脸被按在积雪中,滚烫的热泪融入冰冷的积雪,她想起那个酷热的早晨,自己紧紧拽着母亲的手,死也不肯放开,狱卒拿皮鞭拼命的抽打,火辣辣的鞭子抽在她胳膊上,疼得她身子一跳,死也不肯放开,怎么也不肯放。只会歇斯底里的哭叫:“娘!娘!”

  手指一根一根的被掰开,更多的人上来将她拖开去,按在铺满腥湿稻草的石板地上,拿稻草塞住她的嘴……狱中的稻草从来没有更换过,一到夜里许多老鼠钻来钻去,甚至会爬到她的脚上,她尖叫着醒来,而娘总是搂着她……搂着她……泪光模糊了视野,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她从来没有这样绝望。他们夺去了她的一切,她的父亲,她的娘亲,她的兄长,她的乳母……她全部曾有的幸福,与疼她爱她的家人,现在又是小环!她的小环!她在这个世上身边的最后一个亲人,就这样眼睁睁的再次失去。

  眼泪滚滚的落下来,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落泪了,她曾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天意像是最残忍的玩笑,从无忧无虑的锦衣玉食,转瞬间竟是晴天霹雳一无所有,她失去了一切,于是她以为再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了。可是小环,他们竟还是夺走了她唯一仅剩的小环。眼泪变得冰凉,就像她脸侧肮脏的积雪,她的心里也只有冰凉,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着,胸中气血翻滚,就像有汹涌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理智的堤岸。

  她如同负伤的禽兽,带着最后的绝望挣扎,哪怕是死,她也不要这样屈辱的死去。

  睿亲王看着雪地中被内官们死死按住的孱弱女子,突然起了意兴:“放开她。”

  按住她身体的内官忙忙撒开手,她立刻挣扎着站起,他于鞍上俯下腰,用粗砺的马鞭托起她的下巴,在见到她容颜的那一刹那,他不由微微眯起双眸,仿佛是反射到琉璃瓦上的眩目雪光,令他睁不开眼晴。

  她有一双令人眩目的眼睛,就像是两把淬闪寒光的利刃,带着凌利凄楚的恨意,仿佛想在他身上剜出两个透明窟窿。她的头脸上全是狼籍肮脏的雪水,发辫已经挣得松散,几缕碎发凌乱的粘在脸颊上,因为极度的仇恨愤怒,脸上洇着不健康的潮红。可是那被迫抬起的下颔,有着柔美姣好到不可意议的弧线。

  他几乎有一刹那失神。

  睿亲王身侧的夏进侯仿佛也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