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鹂儿一面掀开帘子,一面悄悄的说:“今天还是没有吃饭,我看这药,大娘你又是白煎了。”辜大娘走到内间屋子里去。果然看到如霜坐在那里,眼皮微垂,一动不动,就如一尊木像似的。辜大娘知道她这样常常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眼神盯着空中某个地方,没有焦点,没有生气,一双眸子空茫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辜大娘放下盘子,端了那碗药,说道:“姑娘,吃药了,这药得趁热喝下去才不苦。”如霜亦恍若未闻,并不理睬。辜大娘这两天来已经见怪不怪,叹了口气,说:“姑娘,世上最要紧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凭它是什么天大的事,活着才有盼头。”
如霜纹丝未动,连眼睫毛都不曾有些微颤动。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又生生被拖了回来。她的颈间已经被勒了深深一道瘀痕,至今未褪,喉间时时发作的灼痛火烧般难耐,仿佛喉管早已经生生碎掉。若不是这样时时发作的焦痛,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吊死鬼,偶然还魂才回到阳间。她并不明白,为何他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留下她这条性命。
她苏醒后就是在这里,听说是夏公公让她在此养病。挹华台地处僻远,向来无人居住,几楹楼台馆阁尽皆锁闭。她住的地方就在后院西厢,原是使役当值的值房,三明两暗,陈设虽然简单,可是有火炕薰笼,比起她原先的住处,那自然是天壤之别。
她不知将来会怎么样,可笑,她还有什么将来?连死都不让她痛快去死,他们还想将她怎么样?
辜大娘见如霜仍如木胎泥塑一般,只得将药先搁下,便如闲话家常般,对她说起话来。鹂儿知道辜大娘总要劝上大半个时辰,可是每回如霜都是恍若未闻,无动于衷。起初鹂儿还在一旁搭话帮忙劝解,这两日见百计无施,便也遂作罢,只在外头做着针指,任由辜大娘在里屋开解她。果然大半个时辰后进去一看,辜大娘已经口干舌燥,如霜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辜大娘见鹂儿进来,向她摇了摇头,伸手摸摸药碗已经冰冷,道:“我再给姑娘重新煎付药去。”
她出了挹华台,回到药房里,正巧夏进侯遣了内官来寻她,她便去见了夏进侯,将如霜的情形一五一十对他讲了,见夏进侯听得若有所思,便道:“夏公公,这事您要赶紧拿个主张,这么下去,只怕那位姑娘快不成了。”
夏进侯想了一想,答她:“你先回去,回头我自有主意。”
辜大娘便径自去了,夏进侯回到圭壁堂,此处原是睿亲王的书斋,平日睿亲王起居亦在此处。见他进来,小厮悄悄上来告诉他:“王爷赢了孟先生的棋,正高兴呢。”
小厮口中的孟先生,乃是睿亲王待若上宾的清客孟行之。夏进侯听小厮这样一说,念头一转,接过小厮手里的茶盘,亲自奉茶进了堂中东侧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