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亲(第2/4页)

三十七岁的周荣感到巨大的悲凉和无助,他十八岁离家,十九年后归家,进门的一瞬间想起的不是母亲的残忍,而是他自己的残忍。

残忍,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形容他,他记得当年他抓住张钰出轨的证据,把她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放在家里的投影屏上滚动播放,叼着烟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戏,

妻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他,再看看投影屏上自己潮红的脸和顺着嘴角往下淌的口水,

“表情不错,你挺适合拍片。”

他起身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应该是恨吧,但也不全是恨,更多的是快感,没错,快感,终于把高高在上的妻子踩在脚下的快感。

张钰的标签是优秀,可他也优秀啊!难道就因为她父亲在上海做生意赚了点钱,他就活该在她家人面前卑躬屈膝,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吗?

“周荣,你真的很残忍。”

那是上海最冷的时候,张钰发着抖,光脚踩在地上,她的确背叛了婚姻,但他看到她支离破碎的样子,竟然一丝一毫的疼惜和怜悯都没有,他只觉得厌烦,因为这疯女人抓烂了自己的脸和身体,他觉得她这样子很丢人。

他一直想不通张钰为什么要堕落,他也懒得去想,他只是怀疑自己的眼光,

如今想来,张钰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似乎总是失落的,漂亮的狐狸眼耷拉着,瘦削的肩膀也耷拉着,让他觉得烦。

她每一次拿着验孕棒失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他都只是叼着烟回头看她一眼,“你多吃点蔬菜水果,实在不行吃点叶酸,再不行……那就再说吧。”

“你就不能戒烟吗?”她很委屈,但并不强硬,

这时候他通常已经对着电脑不看她了,等把手里的数据输完才回她一句:“再说吧。”

“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从来不反省你自己?你就没错吗?”

这是张钰每次吵架的必用台词,他觉得很可笑,他一向以理智行事,怎么会有错呢?

以理智行事的人就没错了吗?

现在他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他看到破败的平房门口站了一个老太太,白发苍苍,紧紧抓着门框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在发抖,大口大口地喘息,鼓足勇气才向前迈了一步,两步,布鞋底蹭在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两条腿颤颤巍巍地往他的方向挪,生怕走得太快会吓跑这归乡的游魂。

“妈。”

他叫了一声,老太太站在原地愣了一秒,下一秒踉跄着冲过来把他死死抱在怀里,滚烫的热泪在她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流淌,又滴落在他脖子里,灼烧他陈年的伤疤,烧得他痛彻心扉。

“儿子,我的儿子,你遭了多少罪啊?”她哭得直不起腰,苍老褶皱的手抚摸着儿子破碎的左脸,

“没事,没事的,受了点伤而已。”可他越是说没事,做母亲的就越是难过,他只好握住母亲的手,笑着说:“妈我饿了,有饭吗?”

母亲像得了某种恩典,浑浊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有!有饭!快进来,妈给你做饭吃!”

简单的茄子焖饭,他小时候经常吃,吃得都想吐,现在吃也还是原来的味道,但他竟觉得这是他有生之年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在上海的十几年他一直胃口不好,有时候忙起来就随便塞块饼干对付一下,正儿八经吃饭也是吃几口就饱了,而他大多数时候也没耐心陪别人吃,把单买了就自顾自走了,

原来他的胃比他更想家。

饭后周荣抢着把碗洗了,而母亲还是一分钟都闲不住的操劳性子,转个头的工夫就坐在炕上忙针线活去了,周荣则坐在桌边帮她剥剩下的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