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6页)

马车四个轮,四角垂明珠,刷红漆、涂金粉,处处雕刻精美,若凑前看,连拇指大小的钉子也刻满莲花。外观尚且如此华丽,遑论内部,从开了半扇的朱窗可隐约窥见座垫铺以整张犀牛皮,皮下数个红漆木箱。

箱子上摆一矮几,放博山炉、瓜果点心等物,卷起的书籍随意散放在仿如床榻的座椅上,其余物品如青花瓷、白玉盏、黄金兽头、南海明珠……寻常得不必赘述。门口跪坐着两名侍女、一个白面少年,皆衣着不凡,却都目不斜视,极为规矩。

外头瞧不见的马车最里边,一个黄衣青年斜倚在塌上,曲起一条腿,支着脑袋看一封书信,而他身侧则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激动地拍着大腿,不时‘啊’、‘啊’地叫着,偶尔意图爬到窗边,便会被青年拎着脖领吊回来。

小孩觉得好玩,咯咯笑着,笑声清脆,淹没于轱辘轱辘的车轮声浪里。

马车经过的地方,两道寂静,百姓不敢抬头望,若有小孩禁不住好奇,伸长脖子偷看便会被官兵呵斥。

直到队伍末尾走过去,人群议论纷纷,难得见着这般气派的大人物,哪怕隔老远,仍一边兴致高昂地攀谈,一边聚拢至观音庙等上香。

人头攒动,经幡飘飘,车驾与仪仗摆在庙门口,一行官老爷们簇拥着中间两三人踏上高高的台阶,又被恭敬地迎入庙内。

门开、门闭,四野阒寂。

数百米远的小茶楼处,三四个江湖人士在讨论。

“同人不同命,谁能想到姓叶的从一个人人皆知的废柴,摇身一变成天潢贵胄?”

“嘘!人现在姓赵,妄议朝官王侯,当心脑袋!”

“哼!”黑衣短打的中年男很是不忿,瞟一眼人满为患的茶楼,不敢再多言,只闷闷骂道:“昔日庄老爷泽被乡里、友待江湖豪客,出了名的善人,虽非侠士,却有侠名,惨遭不幸,他唯一的儿子不思如何光复家业,乐呵呵做个二椅子没名没分跟着别人——我呸!不要脸!”

“庄小公子去年拿了内廷茶叶采购的差事,今年隐约就有皇商的名头,在京郊买了一座园林,小世孙生辰当天直接送给他做礼物。”邻桌背对他们的女子忽然开口:“人说笑贫不笑娼,可不就这理?卖卖屁股,得些宠爱,寻常漏点儿好处,就是金山银山。”

几个江湖人闻言,互相对视,见女子头戴幂篱、一身道姑袍,又听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非普通人能知,经验告诉他们应当谨慎对待,正要询问她是何人时,楼下一阵喧哗,竟是大批官兵涌入盘查,再一回头,女子已然不见。

官兵举止粗暴,摔摔打打地冲上楼,一瞧见携带兵器的江湖人当即喝道:“拿下!”

黑衣短打男连连询问:“我等究竟所犯何事?”

为首的官兵站在邻桌,摸了下还温热的茶杯反问:“这里方才是谁?”审度几人,语带威胁,“刚才有一群江湖人士闯入观音庙,惊扰贵人……所以,想清楚了再回答!”

黑衣短打男忙不迭告知那女子的特征,官兵挥手:“封锁庙街,查!”

***

女子跃过屋顶,落至一条无人的巷子,从堆放杂物秽污的角落里拎出一个竹筐,晃了晃,颇有重量,甩上背,翻过小巷,轻功踏水无痕。

***

城西破庙,地棘天荆,荒无人烟。

因着没人敢来,疯子便落脚此处,流浪多年终于是有了个遮风避雨的住处。今日庙会人多,疯子到那儿讨到一日的食物就立刻回来,睡在莲花宝座之上、观音石像之后。

黄昏时,一个女子浑身是血地闯进来,将竹筐藏在莲花宝座的背面,盖上木板、破布草草遮掩,随即仓促离去,没发现头顶还有个乞丐。

片刻后,嘭地重响,女子撞飞破烂的庙门、摔进破庙的院子,大口呕血,在她的前方、踏进院门的黑衣女人面容冶丽、艳若桃花,身后跟随四名持剑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