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两封信(第9/25页)
一刹那,陈静安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僵住,动弹不得。
大概是她在丁家门口停留太久,卷发女人再度狐疑地朝她递来眼神,状似还要向她走过来。
陈静安被女人的意图吓住,身体知觉在顷刻间恢复,随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最近几天下过雨,镇上很多泥路,陈静安下公交车时闻到的泥泞气味大抵源头在此。她一路跑得飞快,昨晚刷得纤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沿途沾了不少湿泥,她也没心情管了。
飞驰中,她的嘴唇碰到眼泪,又咸又冷。她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那两人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来雾山镇。
从今往后,她只是陈静安,再也不是丁丽萍。
远郊车三十分钟一班,陈静安走回车站时,心情太过低落,眼见公交车开走,她也没过去追。
车站是镇上交通枢纽地段,往来各式车辆繁多,陈静安坐在车站长椅上,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车子驶过,心情苦闷极了。
就在这时,余光里一道阴影落下,旁边坐下一个人。想着是镇上的乘客,陈静安没有理会,此刻困扰她的事情是,刚刚丁家跑出来的那个小男孩,是她弟弟吗?
“不再走走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陈静安从苦思里拉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陈长宁坐在那里,抬头望着天,他的神情太过自然,好像就一直坐在那里,绝不是凭空出现。
陈静安慢慢移近他,胳膊碰上他的胳膊,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她的幻觉。其实她现在很需要和人聊聊天,可转念想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忽然又感到气愤。
“你跟踪我来的?”
“坐了下一趟车。”
“那还是跟踪我!”
陈长宁看向她:“担心你,所以跟着你,这个出发点你觉得合理吗?”
陈静安轻哼一声别开头,不理他。
坐着坐着,心里头对陈长宁生的气慢慢散了。他在她身边坐着,她难过的心情不再那么张牙舞爪地飘着,它们像蒲公英的种子,慢慢落到地上。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想倾诉,不,是想控诉,可是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讲了。
她只想快点忘掉,忘掉那个小男孩,忘掉丁家。
“过年都舍不得穿的鞋子,穿来这里示威吗?”陈长宁盯着陈静安的鞋子问。
陈静安这才注意到鞋子上沾了很多泥,顿时有些心疼,顺手从包里拿出餐巾纸,蹲地上擦起鞋来。
运动鞋不是皮鞋,餐巾纸自然擦不干净。陈静安明知道是这样,还是义无反顾地擦了很久,最后,鞋面仍然是脏的。
她起身懊恼地将纸团丢向马路,好巧不巧,纸团落进了一个泥潭里,起初还是白色的一团,不到一分钟,就已彻底融进泥里,遍寻不着。
陈长宁突然从长椅上站起来,对陈静安说:“走吧。”
“走去哪儿?”
“示威。”
陈静安和他沉默对视了半晌,冲动在心里起了灭,灭了又起,最终,她还是摇摇头,整个人耷拉下来。
“不去。”她说。
“不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就算我今天后悔,明天可以再来,就算明天我还是不想来,后天,大后天,明年,后年,我总会有时间的,况且,我一点也不后悔。”
陈长宁沉默地坐回了长椅。
“怎么今天突然找来这里?”他问。
“不是突然,今天是……”话在嘴边顿住,陈静安没往下说。今天是2月18日,水瓶座的最后一天,是她的生日,16岁的生日。早在更久以前,她就做了这个决定,等她十六岁,要回丁家看看,她要质问父母,为什么不要她。
计划做得很顺,她想了很多种提问的方式。可是今天去丁家,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一切预想中的情形都没发生。真正发生的见面那样平静,平静得像没发生过。回车站的途中她想明白了,她所有想象中的质问跟发难,都是基于父母对她有愧的前提下。今天见到生母,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一厢情愿。生养她到四岁的母亲甚至没认出她,还谈什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