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江陵雪(3)(第3/4页)

何必自制自苦?

她要再去江陵。

元稹刚在严绶与崔潭峻为他建造的新居中住下。

这天春光明媚,崔潭峻读了他的《使东川三十二首》,笑道:“这里面有几首,情致摇**,十分动人。”

元稹看了,恰是在东川时写自己与薛涛情事的那些。他将诗卷掩起。

严绶噗嗤一笑:“元郎如今寂寞,当年艳福已提不起了。”他一击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连这个都想不到,算什么朋友?”

掌声方灭,就有人带着个少女走进庭院。

严绶笑道:“此女名唤安仙嫔,是个良家子。非出名门,做妻自然是不配,但给你洒扫房间、整理巾栉吧。”

少女垂头走过来,向元稹一礼,头也不敢抬。

元稹看去,她不过十六七岁,鹅黄衫儿,娇小腴润,生得像枚饱熟的杏子。虽则和“仙”字毫不相干,倒也可喜。

他笑拱拱手:“多谢兄台。”

是夜与崔严二人纵酒尽兴而归,元稹想起诗笺还未收起,踉跄来到书房,却见枝烛下安仙嫔正把所有纸笺都方方正正理在一起。

“放下!”元稹忙呵斥,再细看时,新诗旧文,乃至写坏的公文草稿全混在了一起。

“以后不要进我书房。”他不耐烦地吩咐。

安仙嫔心惊,半晌嗫嚅道:“我不识字……但我觉着,郎君是做大事、有大才干的人,所以凡有您字迹的纸张,都是珍宝。我生怕丢了,才整到一起……”

元稹放下手中的纸笺。应酬周旋了一天,恭维他实则看不起的人,心已经又卑微又疲累。

“你过来。”

安仙嫔一惊,连忙低头小跑过来。

元稹伸手抱住她。在少女的卑微和温顺里,他似乎终于得到了休憩。

元稹纳妾的消息传到了西川文坛。

满庭柳絮。

薛涛喃喃念道:“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

那火炭一样的真心与**,逐渐在一个个长夜里慢慢熄灭,变凉,只余下不时灼痛的破碎瘢痕。

薛涛再次参加武元衡的宴会,已到了秋高气爽时候。

幕僚们赋诗饮酒,这景况薛涛再熟悉不过。

酒宴散去,秋月清朗,紫薇花影里传出一缕笛音。武元衡默默听着,忽然对脸庞瘦削的薛涛道:“才华对于女子,是不幸,也是大幸。若没有良人,不嫁也罢了。”

这话原本是有些唐突的。但薛涛看向武元衡,他目光蔼然,似乎什么都懂得,也都了解。

“你并不是普通人,自然不能过普通的一生。造化如此,不如欣然接受。”他又温和说。

薛涛不禁心胸为之一阔。她站起来一礼:“相国的箴言,相国的再造之恩,薛涛都将永铭在心。”

武元衡摆摆手:“举手之劳,何必再提?不如饮酒。”

薛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武元衡又微笑道:“早则今冬,迟则明春,我就要离开西川了。”

薛涛吃惊:“为何?西川如今景象更新,一切平稳,全赖您的治理。”

武元衡笑道:“正是因为西川还算平靖,圣上才召我回长安。”

薛涛苦笑:“真是能者多劳。相国连稍事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死后必定长眠,生时何必休息?”微笑在武元衡修雅的面上展开,“何况藩镇未除,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

薛涛不禁前趋一些:“削藩是极艰极险之事,请您千万保重。”

武元衡看着她笑了:“待天下一统、大唐中兴之日,我仍请你这花间一壶酒。”他潇洒地一指天地。

薛涛不禁也笑了,执壶往金边白玉杯中注满,李花酿的芬芳四溢。她举杯齐眉:“敬相国,愿大唐复兴!薛涛等着那一天。”

“到时,拿你的新诗集来做贺礼。那时老夫也可以隐退了,将学王维在山中盖一别业,白云之间,种药养花,闲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