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芸台雾(3)(第2/3页)

“是你自己非要跟我,而且松州乐营都知不肯要你的缘故吧。”

“没情义,你不会卖我罢?!!”小蛮更大声了。

薛涛在窗下托腮:“陶渊明有句……”

小蛮捂住耳朵。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生存是人生第一要义,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薛涛慢条斯理说。

“那我们怎么办?前日成都尹家好像说缺婢子……”

“我来想办法。”薛涛打断她,“办法总是有的。”

“制笺?”女冠绛真吃惊地问,差点把茶盏打翻。她可不是经常失仪的人。

浣花溪的春天十分丰饶,菖蒲抽出花穗,坐在水畔,蜂围蝶绕,有邻家少女满怀鲜花边走边唱,再远处,纸坊工人正担水回去泡纸浆。

“嗯。”薛涛点头,兴致勃勃,“我找你来商量可行不可行。我已经想过了,我们平时用的纸笺太大,写诗、写信都不方便;颜色花样也浅俗。造纸制笺,工艺虽复杂,但认真学也不会太难。浣花溪本就是造纸胜地,我已经雇好了人,一边学一边做。早就想制自己中意的纸笺了!”

“你哪是和我商量,你这是已经自行了。”绛真蹙眉,“真是何苦,武相国待你何其太厚。放着声闻天下的女校书不做,要做这样泥腿世俗的商贾之事。”

“噗嗤。”

身后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薛涛绛真回头,只见一个极富态丰腴的妇人,满头珠翠,满腕金银臂钏,杨妃色薄绡六幅长裙贴满金鹧鸪,像刚从坊间画的贵妇图里走出来似的。

浣花溪可不是贵人仕女常游玩的地方,薛涛有些诧异。

“朱凤鸣?”猛然间,薛裴两人同时认出。这个凤鸣,可比少女时壮大多了。

“夫人坐!”朱凤鸣的小婢子巴结着将锦褥铺到草地上。

凤鸣挽着泥金花鸟披帛款款坐下,眼睛在薛涛的红色道袍式长裙和绛真玄色真道袍上溜了一圈:“你俩还像小时候那样要好,连衣裳,都穿一样的。”她嘴角浓浓含着笑。

绛真不说话。

“听说你生了三个儿郎。刚才看见,差点认不出。怎么会来这里?”还是薛涛道。

“昨儿成都尹设宴,宴席上家妓讲了个笑话,说‘韦令孔雀’薛涛到这儿隐居了,所以我忙来瞧瞧。”凤鸣抿嘴一笑,“我开玩笑的,这算什么笑话。那家妓讲的笑话是,杨贵妃在马嵬坡自缢后,罗袜被一个村妪捡去。这村妪本开着一家旅舍,便将这袜子挂在门上,凡是住她家店的,都有幸闻闻贵妃的汗气儿。”

凤鸣讲完,看着薛涛,拿纨扇掩住口鼻大笑:“怪道都轻贱商贾,也太过唯利是图。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婢子从金漆食盒里一样一样取出精致果品,都装在昂贵易碎的琉璃碗里。她边铺陈边低声笑说:“婢子刚听说,这位夫人要做纸商呢。”

薛涛微笑一下,清朗道:“商贾自给自足,缴纳赋税,也没什么低贱。倒是你,做着三个儿郎的母亲,不想着怎么母凭子贵,却有空专门来看我?”薛涛看着她:“何必对我这样感兴趣?这样念念不忘?”

凤鸣不禁大窘,脸上做烧,笑道:“这话从哪里来。我不过顺路。”

“那就不耽搁你了,不要误了你的事。”薛涛立起。

绛真也站起来:“朱夫人好走。”

凤鸣脸膛红涨,盖过名贵脂粉的颜色。小婢子忙将茶点又一样一样放回金漆食盒,慌乱间失手打碎了一只琉璃碗。

“没用的畜生!”凤鸣尖声,又忍气道:“那是高崇文高将军送的,东西是小,怎么对得起将军的心?你以为谁都能得将军青眼吗?”说着,溜薛涛一眼。

薛涛转身坐下喝茶。凤鸣恼怒,带领婢女匆匆离去。

“听说段校书当日在高将军面前替你求情,就是被她挡了回去……”绛真忿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