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镜花寒(1)(第2/3页)

薛涛正整理笔墨,闻言深深一礼道:“婢子近来常发头痛,言语无味,便在场也不能增色,反而有碍节度使与圣僧清谈,请容我回乐营休憩。”她的语气和神情都似乎是发自深心的恭敬。

韦皋只得摆摆手:“那你就回去罢。”

晚间沐浴,绛真给薛涛脸颊厚厚涂上白蜜鹿角膏:“生一次冻疮,这脸就没有先前光洁了。”

“不会吧?”薛涛枕在浴桶沿上闭目微笑:“昨日酒宴我去更衣时,碰见两个小乐伎正谈论我,说我美得像飞天菩萨活了一样。”

绛真不禁笑了:“好不害臊。”

薛涛笑道:“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我刚来玉梨院时,也这么夸过莫愁?”

“莫愁阿姊已经去了两年,她怎么会嫁给一个商人?也太低贱。想想她当年的风光……”绛真摇头。

“商人虽然身份低贱,但两厢情愿,就是很好的归宿。”薛涛说。

“十五六岁时觉得二十岁都很远,谁知这么快我就二十二,你也二十一了,玉梨院里人人都要称我们一声阿姊。”绛真叹息。

“真的好快。”薛涛睁开眼看她,昏黄的灯烛下,绛真的脸比少女时圆润了些,“阿绛,别再呆在这里,跟许桁生走吧。”

“别动,看蹭到眼睛里。”绛真不答,又蘸了些白蜜鹿角膏涂到薛涛额上,半晌才说:“偏在这里呆一辈子,玉叶教习还要传衣钵给我呢。”说着眼圈却红了。

薛涛不禁笑道:“怎么,小两口还吵架啦?”

绛真低头半晌,终于道:“每次提到科举入仕,许郎就顾左右而言他,难道做低贱的梓人就那么好?”她不禁有些忿忿的。

薛涛拍拍她的手:“阿绛,人各有志,不要勉强人家。”

绛真讶异:“不科举入仕,就一辈子潦倒,与引车卖浆者同流?那不但他,连他的家族也会蒙羞。”

“许桁生可不是引车卖浆之流,节度使重修合江园、散花楼,都请他参谋。成都尹去年修治府院,也是他起的稿子。”

“那毕竟还是……”绛真勉强一笑,岔开话题:“你真不写诗了吗?多可惜。”

薛涛闭上眼睛:“嗯。”

绛真有些忧心:“写不写,那高僧名士来了,你总要去会会。像这样一次两次,再惹恼了节度使如何是好?再说,天天下了值就窝在房里,心情也不好。”

“以前我到处玩你嫌我,现在还嫌我。”

说得绛真笑了:“我哪里是嫌你?我是真心为你。节度使是什么人?西川主人!你和他较劲,只能苦了自己,再这么不咸不淡下去,又该怎样?我说句大胆的话,实在不行,让他彻底撂开手也好,你便可以像莫愁一样,寻个自己的终身。”

见薛涛没说话,绛真便继续道:“不然一年大一年,何时是个了局?我真……”

薛涛伸手在花露盏里蘸一蘸弹到绛真脸上:“还有完没完?”

绛真惊呼一声,拿花瓣丢她,两人嘻嘻哈哈,倒像又回到了十五六岁似的闹成一团。

又过了两日,因琪奴属下的奴子来请,薛涛刚要出玉梨院,绛真从梨林内走出来:“薛涛。”

薛涛微笑挽住她,叫小奴子先走:“怎么呢?今儿你不当值?半晌也没见你。”

绛真低头自笑了一下,忙又抿住嘴,含羞拉她的手:“许郎要我跟他走,去长安。”

“长安?”薛涛不禁站住。

“嗯。”绛真点点头,“韦少尉邀他的。”

“哦。”薛涛怔怔一瞬,随即微笑道,“那很好,他们是好朋友,正贯义气,定会照应你们。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许桁生科举入仕吗?长安是必经之路。”

绛真眼中一亮:“你说的是。”

两人慢慢走着,头顶枝叶碧绿纷披,梨林繁花已尽。薛涛心里发空,绛真不舍道:“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