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向松州(3)(第2/3页)
王子敬酒:“敬强盛的大唐,敬伟大的西川主人。”又对韦皋身边的薛涛和那只南诏孔雀举举杯:“也敬美丽的‘孔雀’们。”
“哦。”薛涛端起酒杯碰了碰嘴唇。
王子又道:“骠国是佛国,大唐是诗国。我非常喜爱贵国的诗篇,听说薛娘子就是西川最有名的诗人。”
韦皋笑道:“她的诗不错。”他转向薛涛:“你素有捷才,便作首诗送舒难陀王子罢。”
薛涛垂目道:“我近来才思枯竭,硬作出来,恐怕有玷节度使清誉。”
韦皋顿了顿说:“那把你的旧作赠与王子。”
薛涛便拿出自己旧日编纂成集的诗篇。
刘辟连忙排众上前,朗声说:“节度使加封南康郡王,众心雀跃,我与诸幕僚文友都有诗庆贺,趁此机会,也将诗集呈上。”
韦皋接过,翻两页笑点点头,顺手递给薛涛。薛涛一看,全是谄媚颂圣之作,光刘辟就写了《颂国柱石南康郡王一百韵》。她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
韦皋道:“把这集子也赠与王子。”
王子忙谢赠,正当这时,金笼中的南诏孔雀忽然抖抖翎毛,展开了金翠辉煌的羽屏。众人惊呼,纷纷击掌喝彩。
“祥瑞啊!祥瑞!”呼声里,舒难陀王子也含笑合十祷颂。
孔雀傲慢地抬高头颅,洋洋踱步。
韦皋笑道:“那一只孔雀开屏多了,这一只‘孔雀’诗却少了。”
众人大笑,一位幕僚笑道:“哪里少了?节度使太贪心,一个《十离诗》就是十首,首首情到至处,温驯婉转,足以流传千古。”
薛涛忡然变色。这时王子又来敬酒,薛涛虽还硬撑着,那脸却沉似千斤,渐渐抬不起来。众人还在玩笑,独段文昌放下酒杯,起身沉默地退下了。
席间韦皋起身更衣,刘辟便取笑薛涛道:“‘韦令孔雀’诗尽,未免太可惜,就像真孔雀掉光羽毛,岂不成了野雉?”
薛涛冷冷一笑,立刻反唇相讥:“孔雀诗尽不尽我不知道,刘中丞的诗可真是写尽了。”她提起鎏金仕女狩猎纹酒壶晃晃,“来人,添酒,腹内空空,再使劲倒也倒不出什么佳酿。”
“你说什么?”刘辟拍案而起,杯盘倾覆,惹得客座上观赏乐舞的舒难陀王子并随从们都朝这边看。
刘辟只得勉强按捺,坐下咬牙骂道:“风声贱人,竟敢……刘辟必不忘此辱,迟早奉还。”
薛涛冷笑一声,将一大觞酒一饮而尽。
刘辟这次编纂颂圣诗集,参与者甚众,凡不参与的人如段文昌等,都被刘氏集团排斥。此刻薛涛分明讽刺刘辟写诗溜须拍马,同时也扫了在座参与集诗的官员的面子。只有那些性情耿介不参与的官员心头快慰,对薛涛生出几分敬佩。
这时韦皋回来入座,这段风波便付之流水。
繁花盛开的园中歌舞新番,乐伎们美艳的舞裙旋转,孔雀仿佛受到感染又开起屏来,自然又惹得众人一阵欢呼恭维。
薛涛看着那孔雀得意洋洋的愚蠢模样,心里一阵嫌恶。
黄昏退却,幽蓝的夜幕下,韦皋背手立在水榭内,花奴伏在一旁。良久,薛涛才慢慢走过去一礼。
焚香点灯的婢子退下,水榭中只剩下花奴咻咻的鼻息声。
“过来。”
薛涛只得走近,韦皋刚搂过她的肩,她的嘴唇便陡然抿紧。
韦皋不着痕迹地松开手,随意问了几句话。薛涛回答得恭敬、冷淡,然后便是沉默。
“薛涛,”韦皋低声道。他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那恭敬下面其实是怨愤和疏远?从松州回来后,他待她一如往日,她却越发冷淡。
薛涛恭敬地一礼:“在。”
韦皋不禁一阵怒气上涌,他问:“今天在骠国王子面前,你是怎么了?“
“没怎么,”薛涛垂目淡淡答,“只是讨厌那只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