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花月夜(1)(第2/4页)
“都像你似的,整个人无遮无拦才好。”
薛涛仰头得意笑道:“我这是光风霁月。”
这句话说得绛真掩袖吃吃笑:“光风霁月,请把你那嘴巴闭上,牙齿都露出来了。”
薛涛连忙抿住嘴,却又忍不住露齿笑了。旁边浪**子看得一阵目眩神迷,连口哨也忘了打。
月上中天,二人才到合江园。这合江园位于裨江与流江汇合之处,本就是天然图画,韦皋镇蜀后又重建楼阁台榭,参植美竹异卉,更成了成都园亭胜践之最。
薛涛一下马,先跑向江边对春水长天长啸一声:“啊——我出来啦!我出来啦!我自由啦!”
绛真掩脸低笑,轻拽她的散花披帛:“快悄声,别人都看你呢。待会没赏到梅花,天都要亮了。”
两人把马系在园口拴马石上,便缘着江堤一路往高走,梅香越来越烈。游园的人们无论老幼都一手提着彩灯笼,一手拿着花枝,薛涛和绛真一边看花,一边看灯,许久才走到坡顶,绛真便提议进亭子休憩。
天上一轮小小的圆月渐往西南淡了,夜色变得深沉。坐了没一会儿,亭中游人散尽,只余下她们两个,薛涛便把四面八方的窗子打开,初春的清寒和着梅香迅速充斥了整个亭阁。
两人都没说话。窗外梅林如海,月照花林像覆满春雪,再远处,清江澄净如一道白练。
良久,薛涛轻叹:“人活着这时候最有趣。”
绛真伸手把近窗台的梅花折了两枝,一枝插到自己发间,一枝别到薛涛胸前裙带上:“这时候,你该有诗。”
薛涛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喟然长叹:“我太高兴了,作不出来。”
绛真笑着催促:“胡说,快作。”
薛涛咦道:“岂不闻‘穷苦之音易好,欢愉之辞难工’?”
绛真捂嘴笑了:“好不害臊,作不出来还有这些理由,这么说,你将来必要经历许多苦难,才能写出好诗了?”
薛涛吃吃笑:“那当然啦,你放心等着,我将来必有好诗。”
聊着聊着天愈发黑沉,连江水的反光也湮没了。一阵风来,梅香冲人,梅林千枝万朵,黑皴皴满坡摇晃。绛真拿披帛围住肩膀,打个寒噤道:“快回去罢,我不知怎么有些害怕。”
薛涛笑嘻嘻说:“有个鬼出来就好了,我刚好骑上去啐一口。”
绛真捂耳朵:“你还说!”
薛涛笑牵她下坡出园,一路又折了满捧的梅花。两人走到园外,行人渐无,拴马石上还有两匹马拴着。但细看时,一匹普通白马,一匹玉勒金涂嵌琉璃鞍的大宛马,却都不是霄娘那匹。
薛涛纳闷,绛真慌道:“不会丢了罢?丢了马还不要紧,回去晚了误了当值,罪过就大了。别人再闹起来,安上个走失逃亡的罪名,那……”
薛涛见她吓得几乎沁出泪来,忙安慰道:“肯定回得去,放心,有我呢。”其实自己也是毫无主意。
正乱着,从东边走来两人一马。薛涛眼尖,一眼认出那马正是霄娘那匹。她忙冲上前去:“这是我们的马。”
牵马的人却是两个十八九岁的韶年公子,一个朱袍环带,上罩着白狐腋缀真珠半臂,一个白袍,罩着灰鼠半臂。
朱袍狐裘的那个闻言昂首道:“谁稀罕你的马?”把缰绳往薛涛怀内一摔。
薛涛接住:“多谢。”回头就叫绛真快走,绛真拿花枝掩住脸容,忙跟上她。
朱袍狐裘的那个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被白袍的公子拦住:“不消多谢,夜深了,小娘子快回家去罢。”说着去解拴马石上的缰绳,那两匹马是他们的。
原来元夜热闹,人多不防,那专门掠马的贼人就出来取便行事。路过园门时,贼趁众人游乐不备,解了霄娘的马就走,正暗自心喜来得容易,却被两个年轻公子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