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春风知(2)(第3/4页)

薛涛听了半晌,早已不耐烦。雨丝落在梨林的千枝万叶上,满耳细碎的沙沙声,那声音更使人发倦。待老乐伎终于佝偻着领婢子离去,薛涛就伏在新卧室的小几上盹着了。恍惚好像还在眉州,阿娘唤她:“洪度,又开着窗睡觉,外头下雨呢,也不知道披件外裳。”

薛涛点头喃喃说:“我知道了。”

身后一暖,有人轻道:“原来你没睡着?我从窗外过,看你这么憨睡真好笑,就进来吓你一吓。谁料你这么鬼精灵,偏就知道了。”

薛涛抬起脸,强启眼睫一看,却是绛真。她刚把一幅单丝绿罗披帛覆在自己肩上。

薛涛笑把披帛扯下来还她:“我不怕冷!倒是你病娇的样子,还是小心些。下值了?”

绛真低头:“没有。节度使邀请几位大儒来讲学,待会还要去侍奉呢。”

薛涛看着她:“你不高兴?你应该喜欢听的。”

“霄娘每次都让我去,别的乐伎会言三语四,甚至……”

“甚至怎样?”薛涛马上道:“我去帮你跟她们论理!”

绛真一笑,忙压低声音说:“快别惹事。好好的你又充起荆轲、聂政,变成个女侠客了!”

“女侠客有何不可。”

绛真连连摇手。

薛涛只好作罢,想想笑说:“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眉州府都有好多书僮、书记,难道节度府就没有?干嘛要乐伎去侍奉?”

绛真笑道:“你不知道,我朝自来如此,‘公卿入值,则有翠袖熏炉;官司供张,每见红裙侑酒’。韦节度使领军的人,不喜欢女子多,所以已经比前节度使减去大半了,只剩下五六十人。”

“平日忙吗?”

“怎么不忙?”绛真说,“就这五六十人,也并非个个当值。比如莫愁、朝云只舞,且只有在重大节庆宴会,或是节度使招待重要客人时才叫去,别人是叫不动的;又比如梅川擅歌,连长林公主还下帖要过她呢,而她竟坚辞不去,何等体面,也就可想而知。再比如玉叶专于茶道,乃是陆羽唯一的女弟子,也和莫愁等一样,专事专奉,只有那名士高僧来访时,节度使才叫她去一展茶艺,平时见也见不着。如此人便更少了。”

薛涛一边听一边点头:“那不上值时,你都做什么?”

绛真笑道:“我是破天荒头一个一来乐营就进府侍奉的。霄娘说我在家的规矩就好,所以才敢如此。但究竟我也有许多不懂的,所以下了值,就要去各位教习跟前学习。”

薛涛好奇问:“也要学歌学舞?”她有些悻悻的,“我连灼灼凤鸣还跟不上,别说什么莫愁、朝云了。”

绛真掩口笑道:“你放心,玉梨院中人和普通乐伎不同。明儿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下值,绛真来约薛涛去教习处。

绛真先道:“玉梨院内,人虽不多,教习却不少。茶道,熏香,书法,文学,觞政,都有专人。我们就先去茶道教习那里。”

薛涛笑道:“我阿耶在时也爱茶,说茶可伴‘凉’诗,酒可伴‘热’诗。《茶经》我读过,挺有意思,就是有点罗嗦。”

绛真笑点头:“你在茶教习那里把品茶、煎茶都学会了,若还有心,便可以找玉叶阿姊学习茶道。她好静,人又孤高,除非学艺,她是不见客的。”

薛涛睁大眼笑道:“这么特别?她在哪里,你先带我去偷看一眼。长得好看吗?”

绛真拿指头戳戳她额头:“人家爱静,你偏去打扰。迟早会见的,现在的茶教习年长,明年就回扬州故乡去,玉叶便是新的茶教习了。”

两人正说着,忽闻见一阵郁烈的甜香,抬头只见一个二十余岁、丰满颀长的美人缓缓走来,肌肤白的耀眼,虹裳霞披金步摇,身后随着捧香炉的青衣小婢。

薛涛看呆了,绛真忙拉她到一边梨树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