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春风知(2)(第2/4页)

绛真不禁低笑:“清浊有分,士庶有别,古来如此啊。你一个女娃充什么商鞅,还想革新变法不成?所以我说,节度使长得是好看的。脾气倒似也不凶,我来的时候短,还未曾见过他发怒。但他只略一看人,那眼光倒像有千钧重,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薛涛便逗她:“你这么美,还怕人看?听你说了半天,好像很喜欢‘咱们’这位节度使嘛。”

绛真又急又羞,也不顾手还戴着弹琵琶的银甲,连忙捂住薛涛的嘴:“不敢乱说!这种话叫都知听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你弄疼我了!”薛涛推开她的手,看着她笑问:“那阿绛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绛真脸红:“我没想过这种事。”

薛涛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绛真忍不住问:“那你呢?”

薛涛翻身坐好,想想道:“我如果要嫁人,就要嫁正气凛然、有才的,像我阿耶那样。”她父亲虽然只是一介微官,但颇有清誉,还作得一手好诗,写得一笔好字,琴也弹得好。

“我觉得……文士且温柔,就好。”绛真低下头,低如蚊蚋地说。

“哦!我听见了。原来阿绛喜欢温柔文士那类——‘濯濯如春月柳’的。”薛涛笑弯了腰,绛真羞得满面通红,使劲摇她:“小声些!”

正笑闹着,外面窗下有小婢子叫:“绛真阿姊在么?霄娘找,吩咐预备明天接待宫中来使。”绛真忙起身理妆,薛涛只得回乐营来。

两天后微雨。

“天水压尘,小娘子好运气!从此是前头人喽,步步走,步步高!”

送薛涛上玉梨院的乐伎已是个皤然老妪了,还穿红着绿,身上散发出一种衰败不洁的气息。

薛涛接过她手中彩绘牡丹的油伞,不觉站远点:“谢姥姥。”

灼灼立在檐下鄙夷道:“这老鸠盘荼鬼,现在就巴结上了。”

老乐伎不生气,笑嘻嘻说:“到了前头,整日在节度使、长官们面前,小娘子自然会有许多方便。我是过来人,有什么不知?”

凤鸣因霄娘那里还没消息,心内沉重,所以笑得格外喜庆高声:“这个姥姥聪明!我们薛阿姊可不是那种得势就忘记旧交的人。阿姊,对吧?”

薛涛道:“这有什么得势。都是好姊妹,只要有我帮得上的,我不会推辞。”

说的凤鸣和老妇人都笑了。独灼灼冷冷说:“你少轻狂!玉梨院可不是好站的地方,一个个都炸毛红眼,好像斗鸡。先顾好你自己吧。”

薛涛早发现灼灼虽然天天暴躁,把人都得罪光了,但心地却是纯良的。便上去拉她手笑说:“我知道。玉梨院并不远,我会回来找你玩。”

西川乐营仿长安制度,教坊中有梨园和内教坊,乐营就有玉梨院——都是放置高等乐伎的地方。

玉梨院与节度使内宅只一墙之隔,百花厅后的碧水池就源于此院的一汪清泉。薛涛顺水前行,泉流清澈,不像碧水池一层油腻,都是乐伎们倒的洗脸水。临流一排数间习歌练舞的大亭榭,里头却没人跳舞,几个高髻丽妆的妙龄乐伎围坐一圈,不知干什么。薛涛凑近一看,居然是在螺钿案上玩双陆呢。

卧室在虬曲大梨树后,檐下挂着鹦鹉架。一只“雪衣娘”看见薛涛拍拍翅膀叫道:“小娘子来了!”

薛涛不禁笑了:“这么灵巧的鸟。”

“鸟还是这么巧,人却说老就老了。”送她的老乐伎摇头感叹,支使小婢子整顿铺盖:“当年我像你这么大,也住在这里。我曾给高适高节度使跳舞,还曾给避乱的玄宗弹奏箜篌,弹得老天子眼中含泪……”

檐外雨渐渐大起来。

“我们那时候,哪个弹琴不把手弹出血来?哪像现在的小乐伎,仗着年轻貌美,能给节度使端个茶送个水,就像得了封诰一样,把本行都忘了……”老乐伎继续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