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里桥(2)(第2/3页)
钟鼓悠扬,表演雅舞的朱裙乐伎长袖婀娜;香雾袅袅,宫中来使高捧着御赐春衣与镂牙尺。
“以中和届节,庆赐申恩,当昼夜平分之时,颁度量合同之令!”紫衣内官尖声唱罢,方念圣旨,加封韦皋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国相职遥遥辅佐天子。
韦皋拜领圣旨,西川官员纷纷起立拜贺,同称“相国”。
场中军健同时击鼓为《破阵乐》,杀伐勇武的气氛中,俳优们领着大象、犀牛入场。薛涛上次看大象,还是幼年在长安时,记忆已模糊了。
终于该灼灼等备舞乐伎入场了,她们环珮玎珰,穿着女冠道袍式绯色舞裙,群舞《八卦随意舞》。凤鸣们则合唱天子所作的《中和乐舞辞词》:
芳岁肇佳节,物华当仲春。
乾坤既昭泰,烟景含氤氲。
……
朦胧中铜漏将尽,夜宴方散。灼灼凤鸣冒着春寒归来,薛涛已睡下,趴在榻上揉眼睛:“要茶吗?水瓶插在炉灰里,还温着。”
凤鸣边卸妆边抱怨:“真是受够胡都知,深更半夜,哪还用得着这么多人。非要统统立在那里不许睡觉。”
“谁是胡都知?”薛涛问。
“一个胡人女乐官!姓阿失那,总把‘打死你们有罪,打伤勿论’挂在嘴上的那个。”凤鸣说。
薛涛想起在苟内官那儿见到的胡人妇女,想必就是她。
灼灼倒茶一气喝了:“狗屁,她打我试试?”撂下杯子又骂:“一个东川来的陪戎副尉,九品下的滥职,也配遣我唱歌跳舞!出门也不照照镜子!”
薛涛一看,灼灼醉得两眼圈都红了,不禁问:“怎么?有人欺负你吗?”
灼灼冷笑:“谁敢欺负我?叫我灌得抬着出府去了,明日等着挨军棍吧。”
凤鸣对铜镜闲闲笑道:“谁不知道王灼灼的手段,我就不行,安静坐那就好。”
灼灼登时上前指住她:“少装,你是安静坐着,坐在成都府尹手边动都不动。也不嫌他快六十的人,黄土都埋到脖子了。”
凤鸣变色。薛涛刷地掀被坐了起来:“侍宴和歌舞一样,都是乐伎的本职而已,何必相互轻贱?”
两人却不理她,继续互相指责进了乐营还装高贵之类。
薛涛默然躺下。良久,灯烛暗下,凤灼两个吵完睡了,她还醒着。白天激动人心的场景陡然落幕,她今后生活的真实场景被推到眼前,这真实可并不愉快。
她不禁翻来覆去,叹了几口气,慢慢双目交睫,好容易打个盹儿,却又被低沉的轰隆声惊醒。她睁大眼细听,原来是春雷,从很远的天上传到大地,又从大地传到她枕畔来了。
唧啾啾,檐下一只鸟也惊醒了,叫声听起来怯怯的,似乎不确定天亮了没有。但是远远的又一声啾啾,有一只鸟回应了它。于是它放心地叫出滴溜溜一串鸣叫,两只鸟便你一言我一语,把整个乐营的鸟都唤起来了。
薛涛不禁微笑,慢慢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凤鸣和灼灼已领了中和节的赏赐回来。一人一丈红绡,二枝莲蓬金涂银簪。
薛涛披上红夹襦笑说:“乐营上千的人,每人两枝银簪,节度使真阔气。”
她的诗书在眉州颇有名气,许多士子官员都喜欢她的笔墨,他们每得一纸都有馈赠,因此,阿耶去世后她和母亲才不至于太过拮据。但比起节度使的赏赐,那些馈赠就寒酸多了。
“如今的天下,韦节度使不阔气谁阔气?连天子还仰仗西川的税赋呢。节度使对军中赏赐更多,普通军士婚嫁,都是男给锦衣,女给银涂衣,各赐万钱,死丧也有抚恤。”凤鸣笑说。
薛涛想起昨天的盛况,觉得凤鸣所言不虚。
凤鸣拿扫帚洒扫屋内,继续笑道:“我来了这几年,听说成都越来越繁华,都越过长安,仅次于扬州了,真想出牙城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