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寒(六)(第6/7页)

“饿着肚子的人,只要有个人可以恨,那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怎么也得咬碎了,吃下去。”

“陆证,你且尝尝这些愚民匹夫的怒火,好知道知道,什么是铺天盖地的民意。”

吴老太傅兀自嘟囔着,抓了把白花花的胡须,对外头的车夫道:“回府去吧。”

陆府当中,陆证坐在花厅里,面前摆着一桌饭菜,他手里捧着茶碗,听见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抬头见是兴伯,便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老爷,燕京城外来了好大一批流民,他们……”兴伯喘着气,忙不迭又接着道,“他们跪在外头骂修内令,骂您呢!”

陆证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没什么表情,抿了一口茶:“秋融呢?不是早叫他回来吗?菜都要凉了。”

“小公子……”

兴伯复杂道,“小公子他去了城门那儿。”

陆证一顿,抬起头来:“胡闹,他去做什么?”

随即茶碗往桌上一搁,他站起身来:“快找一件披风来,我过去瞧瞧。”

但话音才落,外头却有家仆冒雨前来,他在门廊上停下,俯身道:“老爷,宫里来了人,说陛下请您立即入宫!”

陆证神情一动,一手撑在案上,好一会儿,他才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动过的饭菜,叹了口气。

暴雨如倾,冲刷着整个紫禁城。

陆证坐轿入宫,在干元殿中却并未见到建弘皇帝,曹凤声一人在偌大的寝殿中,伴随外头的风雨,他回过头来朝陆证俯身作揖:“陆阁老,陛下等着您呢。”

“陛下在哪里?”

陆证左右一望,却并没有看到建弘皇帝的身影。

“请随奴婢来。”

曹凤声低首,领着他往龙床后面去,那里是朱红的墙壁,陆证看着曹凤声在龙床底下某一处摸了几下,随即一阵声响,那道墙竟然缓缓挪动开,露出来一个幽深的甬道,里面似乎点着灯火,透出些昏暗的光影来。

陆证虽有些惊讶,却并未多说什么,他跟着曹凤声走入甬道中,那道墙兀自在身后合上。

走着走着,陆证瞥了一眼身边默不作声的曹凤声,他声音平静:“曹山植,你哭什么?”

曹凤声一滞,抬起来那双隐有些发红的眼,他勉强扯了扯唇:“陆阁老,奴婢想起陛下刚登基的那会了,那时赵籍还在,他欺负咱陛下体弱多病,又是刚登基,自个儿大权独握,您和奴婢好不容易将他给按死了,奴婢却带累了您的声誉,这些年,奴婢知道,白苹那些人,一直拿这个污您的清白。”

“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陆证老神在在,“清白不在人言,而在己心,你这个老东西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被人多说几句怎么了?”

曹凤声低笑了一声:“是,奴婢本就不干净,一个阉人而已,奴婢不在乎别的,只在乎头顶这片天,天要下雨,奴婢就布云,天要想晴,奴婢就拨云。”

“陆阁老,奴婢却知道,您心里装着的岂止是这片天呢?还有天底下的人。”

两人之间再没有多少话可说,通过长长的甬道,几乎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之久,方才见一片豁达。

洞中潮湿,因为暴雨而时不时地滴水。

这是陆证第一回 来这个地方,他仰头望了一眼从洞顶垂挂下来的长幔,发现石壁上有蜿蜒而上的楼阁,点缀疏灯。

水声滴滴答答,那石阶之上有一张长榻。

建弘皇帝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披风,在榻上坐着,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臣陆证……”

陆证正要俯身跪拜,却听建弘皇帝道:“老师,你别跪。”

陆证一怔,他只好重新站直身体,此时曹凤声抬来一张椅子在他身后,建弘皇帝又说:“坐吧,老师。”

曹凤声很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