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苍碧洱(三)(第3/4页)

阿姹轻声反驳,“你是蛮人,纹身绣面的蛮人。”

“阿达是蛮人,达惹姑姑也是蛮人啰?”阿普毫不留情揭她的底,“你还吃蛮人的饭,跟蛮人一起睡觉。”

阿姹只好不说话。她听见墙角的白虎气息咻咻,忙又说:“它才打呼噜,它好像只大猫。”

阿普忍不住骂她,“你真笨。大猫能把坏人的脑袋咬掉吗?”

没脑袋的人,岂不是断头鬼?脖子上碗大的疤。阿姹用手捂住耳朵,“你别说啦。”

阿普笑嘻嘻,又说:“胆小鬼。”

他睡觉不安分,一会朝里,一会朝外,一会又在枕头底下捣鼓。松毛席给两个人睡,是有些挤,阿普转过身面朝阿姹,呼出的气都喷在她脑门上。阿姹被他闹得不舒服,“你干什么动来动去?”

阿普又背过身去,声音闷闷的,“背疼。”

阿姹睁大了眼睛,他的纹身已经结痂了,乌蓝的线条诡异可怖,布满了整个脊背。阿姹又悄悄往后退了退,快滚到地上了。

半晌,她以为阿普睡着了,阿普突然伸出胳膊,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朱红色的小薄片。对着它沉思了一会,他推了推阿姹,“你看,这上面刻的什么字?”

阿姹借着月光,隐约看见薄片上雕的天马凤鸟纹,字迹细小,她好奇地问:“这是染红的象牙吗?上面刻得好像是个汉字,‘盈’。”

“盈,”阿普嘴唇翕动着,“那是什么意思?”他和萨萨一样,不通汉文。

“就是说,装得很满。”阿姹转着眼珠,“或者,有个女人,名字叫做盈。”

“胡说八道。”阿普吝啬,不肯再给阿姹多看一眼。他把薄片放回枕头下,嘟囔说:“我讨厌汉人,尤其是汉人的皇帝。”

阿姹吓唬他,“你如果在姚州说这种话,要被杀头的。”

阿普不屑一顾,“让他来杀我的头,我不怕。兴许有一天,我还杀他的头呢!”

阿姹说:“我也是汉人呀。”

阿普顿了顿,“你不是。”他漆黑的眼睛盯着阿姹,说出的话令阿姹瞬间脸红了,“再过几天,你就要做我的女人了。”

“你胡说八道!”

比起阿姹,阿普要镇定多了。他用脑袋枕着手,换成仰面躺着,新愈的伤口被松针磨得麻酥酥作痒。他懒洋洋地说:“以后再也不拿弹弓打你了,也不拿蜈蚣咬你了,也不给你的饭里加料了,行了吧?”

阿姹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不稀罕!”

阿普嗤的笑了一声,“你的牙,还没有吃奶的波罗密锋利。”他们虽然年纪相仿,阿普却比阿姹高出一截了。他想去摸摸她的牙,手伸出去,鬼使神差的,摸到了嘴巴上。她的两片嘴巴是软嘟嘟的。阿普在起初的鲁莽后,很快大起了胆子,他抱住阿姹的脸,两个人嘴巴鼻子撞在一起。

“呸呸呸!”阿姹使劲推开他,窘得说不出话来。

阿普的脸拉了下来,“呸什么?我的嘴又不臭。”

阿姹说:“我最讨厌香云草和槟榔的味道。”

“胡说八道。晚上阿母给了我一块西番人的石蜜,明明是甜甜的味道。”他使劲捏住阿姹的两颊,“你张开嘴巴。”

阿姹动弹不得,她才发现他力气真大,脖子和胸膛都是热烘烘的。她警惕地瞪着阿普,拼命闭紧嘴巴,“唔唔”表示拒绝。阿普气急败坏地骂她“笨蛋”,两人僵持了片刻,阿普先卸了劲。他长胳膊长腿,胸膛还很单薄,脊梁骨也是瘦条条的,但一把就将阿姹搂到了怀里。

他揪着阿姹的耳朵,小声说:“我看见木呷和寨子里的阿米子,就是那样,舔嘴巴。”

“呸呸呸!”阿姹抢过自己的枕头,跑回了屏风背后。

日头红艳,萨萨领着一群小朴哨,款款地走过游廊。经过阿普的屋子,房门还是闭的,她用指尖在嘴边嘘一声,轻轻掀开窗扇,瞧见一对人儿四仰八叉地在榻上睡着,阿姹的脚架在阿普的肚子上,阿普的手攥着阿姹的辫梢,呼噜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