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海市蜃楼(第3/6页)

阿常停手。她松开拳头,看了他一眼,厉声道:“我不欠你。”

燕子京起身到门槛,对阿常说:“记住:奴隶不是用来爱的,而是用来赚的。明儿早上,你准时走。”

端午痛得痉挛,不至于神志不清。几个人拖着她到井边,用冰凉井水浇下。

她被丢回屋里,女奴们惊诧莫名。好久,有人来吩咐:“给她用盐水洗了,上这个药。”

端午心里骂了燕子京八代祖宗。她面朝下趴着,由别人“伺候”。

她先是哇哇乱叫,而后“嘶嘶”吸气,等大家手忙脚乱“伺候”完了,她居然呼呼睡去了。

天快亮时,她说了句梦话:“喂……快给我们一杯热水!”

身旁的女奴,替她擦去了眼角那颗大泪珠。

燕子京在驿站逗留了不少天,像是准备行囊。也许是端午顽强,也许是药膏奇效,反正骆驼队整装待发时,端午背上交错鞭痕已结了疤。唯一不舒服,是愈合处老痒痒。

端午第一次骑骆驼,好奇不已。她拍拍骆驼腿,揪着骆驼毛,对它耳朵道:“庐山精,庐山精!”她那双宝石般黑眼睛,变得更耀眼。连驼队向导的老人见了她,也不禁笑逐颜开。

燕子京正待下令,陀队之前列,有只白毛骆驼晃悠悠直立起来,带着一群骆驼纷纷起来,驼铃声此起彼伏。白骆驼上的端午东张西望,好像不明白怎么回事。

燕子京挥挥手,长长队列缓缓前行,进入了看似无穷无尽的金色沙漠。

这行人将会穿越丝路南道,经楼兰,静绝,沿着昆仑山北麓,直到被称为于阗的和田城。

大漠是一条没有路的路。千万年沙砾,掩埋了一代代人迹,依然传递着希望。

映在端午眼中的大漠,黄风昏沙,上无飞鸟,下无草木,却有红柳扎根,胡杨屹立。倾颓的废墟,残破的烽燧,无不向人们诉说着去日辉煌。一路上,端午捡了把残破的梳子,几只古旧的钱币,一块青花瓷片。太阳炙烤着她的皮肤,她的汗水滴入沙砾,即刻消失了。

几天的路程,所见乃荒凉接着荒凉,孤寂连着孤寂。端午伏在骆驼上,只能无聊地自己给自己编故事,一段接一段,一篇连一篇。虽然以为带了充足的水,但几次小失误,便让驼队的水限于困难。最后行程,每个人只得灌满一个小水囊。

端午不再编故事了,也不可能编出来。她想水草丰美,汪洋碧波。

靠着在采珠司的严苛经历,她知道,这囊水就是生命。

她常常忍不住想解渴,但她对自己说:再忍忍,再忍忍,也许还能再忍?

忽然,队里有个小女奴突然掉下骆驼。

她狂奔向远处,扒开衣襟,疯狂叫:“我要水,给我水!”

端午喊:“回来!”

人们跳下去追那女孩,她靠在沙砾上奄奄一息。老向导说:“别给她水。”

端午看那女奴已不成了,张着眼只等临死的甘露。她取出水囊,喂了一点。

那女奴抽几下,没有了生气。端午抱着她头,替她合上眼皮。

燕子京下了骆驼,他薄唇早已干裂出血,全身衣服遮得严实,冷冷眺望着这边。

他没说话,只做个手势。

“走吧!沙很快会把她掩埋的。”老向导劝端午说。

端午帮死者将衣服扣好,将自己搜集的古币,瓷片,和木梳,都放在她手下面。

她背好水囊,踉跄走回队伍。瞥见燕子京正用贵如黄金的水,浇灌他那盆宝贝红兰。

他们继续前进,沙漠远处,光影模糊。在大家沉闷到绝望的时候,有人指向一旁:“看!”

地平线上出现端午前所未见的美景:千里雪峰,山峦滴翠,环抱着云深处一片村庄。

在那里,明媚春光解开怀抱,点染着一切。杏花如盖,流瀑缈碧,牛羊自在,天边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