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芙蓉焰(第9/16页)

“这是差一点就可以成为生命的存在。每一枚都是,曾经是,蕴藏了无穷的憧憬和希望。只可惜雄鸟已死,仅存的雌鸟就算日复一日地下着蛋,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谈话间,朱成碧已经用筷子挑破了那卵黄,迅速地搅拌起来,又加了油盐和肉末,种种调料,动作快得鲁鹰几乎看不清楚。接着她取了只透明的小瓶来,将其中琥珀色的液体洒了一些在手套掌心,顷刻间,皮手套上燃起了青蓝色的火焰。

她用烧着火焰的手捧着铁锅,目不转睛地望着。

“火候是一等重要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产生气泡,口感全毁。非得亲手掌控不可。”

她将铁锅朝上颠了三下,每一次,锅内的蛋液都又涨出一分,表面生出一层金黄的焦痕,状如火焰。三次之后,蛋液已经到达了铁锅的边缘,三重火焰彼此重叠,正好是一朵盛开的芙蓉。

“还以为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大菜。”鲁鹰双手环抱,“区区一道烧蛋羹而已。”

“嘘!”

常青的提醒来得太晚了,朱成碧的眉毛已经竖了起来。

“区、区?”她掌心的火焰已经熄灭了,此刻捧着整只铁锅,朝他逼了过来。

“你都没有尝过,不算数!”

“吃下去会活活烧死,你当我傻子吗?”

事情不妙。鲁鹰忽然意识到,自己将追日弓押在了常青的桌上,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朱成碧正在步步逼近,平日里圆睁的大眼此刻危险地眯了起来。四周的光线开始暗淡,甚至有阴影从她的裙下汹汹而出,贴着地板正朝他一寸寸地攀爬过来。

他后退,肩膀撞上了墙壁,却被粘住了——那绕到他身后的阴影,竟然犹如黏稠的浓浆,将他半只胳膊都吞了进去。他奋力朝外拽着,却有更多的野兽面孔,个个眼瞳都是空白,从那浓浆当中翻了出来,将他的两只胳膊衔在口里。

朱成碧舀了一勺蛋羹,放在了他的嘴边。

“不白吃,吃完是要付钱的,不然汤包又要念叨我了。”

第一口,唇齿之间却落了空,那蛋羹如此嫩滑,刚入口便融化掉了,他还来不及回味,第二口的鲜美已经激起了战栗。这就像是在嘴里衔了一团光焰,连舌头也被点燃,勺子退出去的时候,他竟然想要咬住那勺子不放,好将剩余的每一丁点儿都舔干净。

“怎样,”朱成碧得意洋洋地晃着勺子,“这味道,至少抵得上五十两吧?”

鲁鹰没有回答。虽只咽下去两口,他身上已经燥热难耐,胸前一会便尽都汗湿了,视线的边缘开始模糊。再加上朱成碧靠得太近,她袖间一阵阵奇异的熏香味道传来,他只觉得晕头转向。不知何时,衔着他四肢的兽口已经松了,他沿着墙软软地滑下来,瘫倒在地。

难不成真的要跟那富商、跟琅琊王妃一样,活生生烧死在这里?倒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能有条活路——虽是这样想,他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只得睁着眼睛,瞪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画原本就挂在此处,只是鲁鹰之前未曾在意,如今仔细看来,画的是一株茂盛的桃树,一辆牛车靠在树下,垂着绣了桃花的帘幕。渐渐地,那牛车在他眼前越来越大,半透明的帘幕也飞了出来,拂在他脸上。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躺在了牛车里,依旧是浑身灼热,动弹不得。透过帘幕的缝隙,能望见一轮大得占据了半边天空的月亮。不时有卷云从牛车旁边掠过,又急速地被远远抛在了后头。

“你这又是为何?”他听见一人不解地问。

“算我好事做到底。”另一人回答。

又过了一阵,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牛车停住了,眼前的帘幕被卷起,下方竟然是一处宫阙,被卷云簇拥。殿前的长阶上,正有一人回首眺望。隔得远了,鲁鹰只能望见她身披艳丽的朱袍,头顶是高耸的头冠,犹如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