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芙蓉焰(第10/16页)
焰儿,他想。却有只手抵在了他的后心,将他整个人都托了起来,轻巧地朝外一推。
“有人跟我说,人妖殊途,如隔天蜇。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是会活活摔死,还是干脆生出双翼来。”
鲁鹰撞上了台阶,却并没有特别的痛楚。他只觉得越发燥热,浑身犹如沐浴在火焰之中,伸手在胸前抓着,恨不得能将衣衫尽都扯成碎片。那原本在台阶上眺望之人朝他靠近,他迷蒙抬眼,眼前不是焰儿,却又是谁?她俯身过来,却叫他一把抓住了手。
那只手冰凉彻骨,摸上去如此舒服。
“焰儿,焰儿。”
他再也舍不得放开,沿着那手臂一寸寸地摸上了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脖子,还有她的脸。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却没有将他推开。他索性起身,将滚烫的脸也贴上了她的脸,嗅着她颈项间的香气。这下子真的是耳鬓厮磨。
她抖得更厉害了。
“好烫,焰儿——我就要烧死了。没想到,死前还能在幻觉里再见你一面。”他笑起来,“我算是知道,为何那些死者全都面带微笑,却原来,可以见到朝思暮想之人。”
“我一直想跟你说的话,眼下却再没有机会了。焰儿,我……”
他的话语生生中断了,只望着自己的手,手背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爆裂,从内里绽放出金黄色的光焰。
最后的意识里残留着她依旧木然的脸,还有眼角一滴晶莹闪烁的眼泪,朝他的额头缓慢地坠落下来。
瞬间便摔得粉碎。
五
再醒时,却是一人睡在床上。
鲁鹰眨了眨眼,失去意识前的种种情形开始倒灌回脑海,他一个挺身便翻坐起来,在自个儿身上摸来摸去。非但没有烧灼的痕迹,衣衫上连一处破损都没有。一场梦?但自己所躺的又分明是雕着双凤呈祥的红木大床,垂着桃红的纱帐,花窗上雕刻着鸳鸯戏水——这里是平乐坊里曲焰的居所。
昨日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环顾室内,没有见到曲焰,却只听到外间隐约有调弦之声,过不多时,便传来连续不断的壁筷声,声声凄厉无比,犹如秋风肆虐,残叶飞卷。
鲁鹰认得这首破阵曲,他第一次见到曲焰,射死化蛇之时,她便正在弹奏此曲。他向来能听懂她的琴音,如今这曲调貌似愤懑,实则忧虑重重。
她在忧虑些什么?
他一起身,却自床头的缝隙中望见一丝宝蓝色的闪光。他伸一只手进去,将那物件一点点勾出来,才刚来得及抓入手心,耳边的壁声就没了。
“刚想起来,这么些日子来,都没有请你喝过一次酒。”
曲焰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内室,手里捧着只小案,上面摆着只描了青花的长颈瓶,配着只雪白的瓷酒杯。她竟破天荒地描了眉毛,涂了粉,还在眉间贴了花钿,形状是一枚黄金质地的小小火焰。
昨日我可有对你说过什么?”他将那物件紧扣在手心,问。
“昨日你在天香楼吃醉了,嚷嚷着非上奴家这里来,一进门就倒在地上睡了。什么都没有说。”
她将一只杯子捧给他,他凑在鼻尖闻了闻。
“潋滟?”
“还加了些青梅。”
“难怪我觉得略有酸味。”他举在手里,作势要喝,忽然又停下了,将那杯子在手里转着。
“焰儿,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脸上这道伤疤的来历?”
曲焰没有回答。
“是有五六年了吧。那时候年轻,仗着有几分本事,在徽州跟绍兴一带走镖。看走了眼,竟将一只能化作人形的白泽当成了至交好友,反叫他在脸上砍了一刀。”
他用大拇指摩挲着贯穿整个左脸的伤疤。
“那一趟不仅弄丢了本该押送的货物,还折损了三十多个兄弟。妖兽不可信呐。为至亲之人所叛的滋味,最是痛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