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8页)
法尔沉默不语。她突然发现夜色变得非常沉静,就连海拉·黑晨的猎犬都悄无声息。她心想,不知它们是不是全死了。她几乎是不经意地又想,不知杜艾发现赫尔众王的幽灵出现在家里时会说什么。法尔的声音渗入她的思绪。
“之后呢?”
“之后?”
“等我们到达安纽因之后呢?在你自己家里,你又会对我们提出什么要求和限制?”
瑞德丽吸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提其他要求:“如果那人安然无恙,就不再有任何要求和限制。条件是你们要保证他的安全。但我只要赫尔众王护卫他,不是叫你们去集结死者大军。”
又一阵漫长的沉默。瑞德丽拉过一根树枝,放进火堆,看见法尔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神色,而后他出人意料地说:“这男人是谁?”
“如果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没人能从你这里得知他的名字。你熟知赫尔的一切形体,熟知赫尔的树木、动物、大地;你属于这一切,根植于这一切。你只要找到那个外在形体仿佛属于安恩、内心核心却与安恩丝毫无关的陌生人就行了。”
“如果他与安恩丝毫无关,那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瑞德丽疲惫地问,“我干吗独自坐在赫尔翻腾混乱的夜里,为了他跟一个死去的国王拿颅骨谈条件?”
“你是个傻子。”
“也许吧。但你也在跟我谈条件啊。”
“我不谈条件。安恩夺走我的王冠,也将归还给我,不管用什么方式。黎明时分我会给你答复。如果你的火在黎明前熄灭,你就得小心了,就像安恩的欧温当初待我一样,我也不会对你心存慈悲。”
法尔静下来开始等待,眼眨也不眨,凶恶的脸自黑暗中浮现在玻璃珠的火灿幻影上。瑞德丽突然很想对法尔尖叫,说自己跟他的世仇或他的死毫无关系,他已经死了好几个世纪,他的复仇跟安恩以外那些动荡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但他的头脑只活在过去,这漫长的数世纪对他而言仅如在赫尔度过的一夜。瑞德丽在火堆前坐下,嘴巴干涩如纸,思忖不知黎明来临时,法尔会杀掉她还是擒住她去跟杜艾讨价还价,就像她拿头颅骨要挟法尔一样。夜已深,海拉·黑晨屋内每一扇窗仍都亮着灯,隔着两片田和一条河看去,遥远得宛如梦境。她无助地凝望那屋,田野间嘈杂又起,这次是另一种声响——令人发寒的兵器交击声,海拉的牧牛草地上正进行一场夜战;猎犬朝着危险拼命地粗哑吠叫,有如战场上的号角。赫尔国王的视线在火焰幻影上方与她交会,眼神无情而自信。她转开视线,低头注视火堆,看见那一小圈炽亮的圆,那幻影的核心,也就是那些玻璃珠,在火焰的炙烤下逐渐迸裂绽开。
叫喊声隐没在她脑海的角落里,她听见木柴烧裂的噼啪声和火焰嘶嘶作响的语言。她张开手碰触火焰一角,在脑海中观看它的映影,将它握在手里、脑海里,它则摸索着瑞德丽的形体。瑞德丽让自己的思绪保持缄默,汲取脑海深处的一片沉默,那沉默缓缓流出、聚积。她让它聚积很长一段时间,她自己则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如周围的古树,手掌平摊朝上,让火焰沿着手上的十二边形烙印不停游移。此时一个阴影涌入她脑海,熄灭其中的火焰,是另一个心智在夜色中伸展扩张,如旋风般卷入对安恩生者与死者的理解中。它像巨大黑暗的翅膀飞掠而过,遮住月光,使她颤抖着毫无防卫地重回夜色。她迅速合手握住掌中那蓬小小火焰,抬头看见法尔眼中首度流露出一丝情绪。
“刚才那是什么?”法尔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刺耳地刮擦。
瑞德丽意外感觉到他的心智,知道自己也开始吓到他了。她说:“那就是那个巫师,他会伤害你要保护的佩——保护的那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