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将军坡(第25/27页)

池塘堤坝原本长满了草,只有塌了的地方露出一些土。土是红土,血红血红的。据说人的皮肤划伤的话,可以把红土敷在上面止血。但此时看起来好像是泥土里在渗出血。丈母娘后来说,她都闻到血腥味儿了。

她说,那应该是什么东西给她的预兆,可她没有在意。

走到那个缺口旁,她看到红土上躺着一只绣花鞋。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她女儿的鞋子。

于是,药铺老板定做的棺材先给他媳妇用了。

棺材匠说的话全部应验。

这事情传到了马清明的耳朵里,马清明埋怨他父亲,怪他父亲没有好好提醒药铺老板。

他父亲却告诉他:“孩儿啊,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难处。不是我不说,是说不得。这世上有许多预兆,但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打雷不一定下雨,杀鸡不一定请客。事情发生之前,只有预感。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早就有预兆。倘若我对药铺老板说了,而他家里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我颜面何存?一旦事情灵验了,他又会怪我诅咒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将离想起马清明给他说起的这段往事,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棺材匠既然能看出凶吉预兆,那他是否早就看出自己大限将至呢?

第二天,将离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就往棺材匠家里走。

棺材匠的家在画眉村的最边缘,依山而建。这里幽静许多,但也寂寞许多。除了前来求做棺材的人,平日里没有谁到这里来。

屋前的地坪上长满了青苔绿草,鲜有人的足迹。

画眉村其他人家屋前的地坪上是长不齐这么多青苔和绿草的。

将离刚走到地坪上,就看到了棺材匠。棺材匠站在大门前,望着在地坪边上正对大门的一棵枣树。

那棵枣树已经枯死,在这个本该郁郁葱葱的季节没有绿叶,也没有枣子,仿佛是一只伸向天空的手,像要抓住天边的一朵云。

“清明在家吗?”将离怯生生地问道。他不知道棺材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好先问清明。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偷,心里慌慌的,好像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转告山魈的话,而是要偷走什么东西。

棺材匠听到将离的声音,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哦,还没有起床呢。将离,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棺材匠温和地说道。

这是将离第一次跟棺材匠说话。他听马清明说过棺材匠的许多事,但是从来没有跟棺材匠说过话。

将离心里一阵难受。棺材匠的话太温和了,温和得仿佛是没有感情的人说出来的。同时,他感觉这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在将离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有的强,有的弱;有的甜,有的腥;有的微香,有的略臭;有的带着烟味儿,有的带着酒味儿;有的像翻开的新鲜泥土,有的像闷久了的饭菜。

每个人都散发着不一样的气息,就像饭有饭的气息,茶有茶的气息,桃子有桃子的气息,枣子有枣子的气息,牛有牛的气息,猪有猪的气息。有时候不用睁开眼,闻一闻就知道了。

人虽然属于一大类,但气息千差万别。族长说过,人都是由猪马牛羊投胎过来的。将离认为这是人的气息不一样的原因所在。

他将他的感受说给马辞听。

马辞说:“这有什么啊。我小时候能分辨人的眉毛,有柳叶眉、一字眉、小山眉、新月眉、扫帚眉、八字眉等,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有淡有浓,有连有断。”

他说他曾经记住过所有认识的人的眉毛,不用看人的脸,也不用看穿的什么衣服,只看眉毛就知道对方是谁。

“我是用看的,你是用闻的,有的人还能听出别人的脚步声。”马辞不以为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