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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遗诏(第4/7页)

军官不敢肯定客卿愿不愿意见这个老太太,她也许是被客卿抛弃的糟糠之妻吧。他把这两个老人带到了传舍,安排他们住下来。三天后他们又来打听,许黻还没回来。过五天又是这样。军官答应客卿一回来就通知他们。过半个月还没有消息,桑夫人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说胡话,一会儿叫“小木匠”,一会儿叫“鸢儿”。四公子怀疑许黻就在千童城里面,当兵的骗他们,他就拿出当年刷反秦标语的劲头,在千童城附近的墙上、树上、地上、岩石上到处乱写:“桑女犹在。”下面留着传舍地址。

他回到传舍,听见桑夫人奄奄一息地念叨:“留在这儿,鸢儿来了怎么办?回去,小木匠来了又怎么办?”一天一天又过去了,窗外每一阵脚步声都让他们心惊。桑夫人烧退了又整天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后悔啊……龙卷风过后不该往北走……该往海边走……”当她恢复一点元气时,就跟四公子上街看那些标语,它们多被雨水浇掉了。四公子一怒之下雇了一帮人,腰间吊着绳子,在千童城大门对面的峭壁上用油漆刷出“桑女犹在”四个字,每个字有一人多高,下面一行脑袋大的字是传舍地址。回到传舍,桑夫人开始咯血了。四公子懊悔不已,“要是到咸阳去找他,早就到了!”桑夫人气若游丝:“去了也找不着。他不回来,我就死在这里。”但是她又想吓退死神:“我扛着他走了五十里雪地,都挺过去了!”四公子一边给她捶背,一边赞叹她忠心耿耿保护田家的孤儿。二十年前,这位公子连正眼也不曾瞧过这个女奴。在这新的患难之交中,桑夫人毅然交出珍藏多年的秘密,免得带到坟墓里去:“鸢儿是小木匠的儿子。”

她和盘托出:芦苇地、牲口、小木匠赎罪的夜晚、礼服、信使和医生、若姜的遗言……四公子目瞪口呆地听完这一段故事,然后跑出去找人,在岩石上再添四个字:

“鸢儿尚在!”

一千次脚步声总有一百次停留在门口,然后进来一位送水扫地的客栈伙计,他们已经习惯于这种嘲弄了,所以当一个方脸络腮胡子的人推开门的时候,桑夫人躺在床上没有睁开眼睛,四公子守在咕噜咕噜的药罐旁边也懒得转身。络腮胡子的情绪远没有这么平静,对他来说,峭壁上的字,无异于八月下大雪、极地放光芒,他刚刚从咸阳回来,刚在千童城门口下车,这东西一下子把他弄蒙了,他奔到岩石前抚摸油漆,字迹把他的手指头染红,一滴油漆竟然滑到草丛里黏糊糊地流淌。他驾车直奔传舍,忘了岩石上写的门牌号,索性挨个敲门,一位老年女客被他当成了桑夫人,吓得跌倒在地,一个棒小伙子被他揪住,拼命挣扎。他摸进这间屋的时候已经小心得多了。他对床上的老太太仔细端详,不仅看她的脸也看她的腿,看她到底像桑姑娘还是若姜。四公子回过头来看见他,药罐都打翻了。桑夫人也睁开了眼睛,一看到他就爬到床边痛哭:“我把你的儿子弄丢了!”

许黻说:“即便他已经不在人世,我仍然能找到他,就像找到他母亲一样。”

后来许黻把他们接到千童城里,控制了桑夫人的病情。一晃就是夏日炎炎了,四公子家的一位仆人捎来了田鸢的信,说过一两月就来海边。桑夫人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一位军官向许黻报告,许多贫民家庭想送孩子去求仙又不符合条件。许黻说:谁想来就让他们来!军官走后,许黻对四公子和桑夫人解释:“这些鬼条件—父亲的爵位、官职、财产如何如何,都是咸阳宫搞的,不管它。”桑夫人担心他抗旨,他手一挥说:“我的话就是圣旨。”又补充道:“皇帝已经不过问这事了。”四公子纳闷:“这么大的事他能不过问吗?”许黻轻蔑地说:“他,现在只能过问过问自己的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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