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遗诏(第3/7页)
四公子和桑夫人沉浸在木鸢时代的回忆中,他们在散发着檀香味的堂屋里、大株黄石榴的阴影下、海和盐的气息中,慢悠悠地回顾往事。附近的海滩唤醒了四公子的回忆,“就在这个礁石上,当年他背着破布做的翅膀往下跳。”他们回到临淄城,站在昔日的盐官府门口往里看,这儿曾经是他们的家,留下了他们的青春年华,但今天已经看不到荷塘、游船和木兰花长廊。他们来到西郊的草地上,桑儿仰望着满天的木鸢,泪如雨下,她年轻时的春天也是这个样,那些木鸢,那云,那风,都没变,就连芦苇丛都没有变化,她钻进去寻找二十年前失落的木鸢,打扰了一对情侣。她跌跌撞撞地逃出来,在风中听见若姜的笑声。她在草坡上寻找二十年前轮椅的辄印,却用泪水滴出一条路。
千童城
在狩猎场门口,桑夫人从出入的公子哥中仿佛看到了十一岁的田鸢。一条征集童男女的告示吸引了他们,上面列着家庭背景、年龄等方面的限制条件,声称应征家庭将受到如何的奖励、应征的孩子将前往怎样的仙境。桑夫人的心在往外蹦,因为四公子说过小木匠就是带童男女出海的人。她反复看告示,想找到小木匠的蛛丝马迹—比如“客卿”“许大人”这样的字眼,或者“许黻”的印章,但是都没有。四公子不太相信这是许黻干的事:“如果他没有找到仙草,怎么敢回来呢?他要是找到了仙草,又何必再出去呢?”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带桑夫人去找征集童男女的机构。官吏要他们拿户口牌来,他们说不是临淄城的,官吏让他们回自己所在的乡去登记,他们说只想知道负责此事的全国总部在哪儿,官吏不耐烦了:不在我们这儿应征就别瞎打听。在临淄街头,他们在车里熬了一夜,桑夫人反复念叨:“就算不是他,找人带个口信也好啊。”第二天早晨,他们满怀希望回到海边,找到乡里的衙门,很多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当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位管教育的长老告诉他们,这事好像归啬夫管,他们又找啬夫,啬夫不在衙门里,他们便找到他家,这位官吏还在睡懒觉,被他们吵醒很不痛快,磨蹭到堂屋对他们说:“没人来应征,你们倒挺积极的。”他们说不是来应征的,只是来打听。啬夫火了:“不应征捣什么乱?”桑夫人扑通跪下:“招童男女的客卿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求您告诉我他在哪儿!”
啬夫说他只管把童男女交给郡里,至于朝廷里管这事的人是谁,在哪儿,他怎么可能知道。四公子和桑夫人谢过之后告辞。刚走到堂屋门口,他们又被啬夫叫住了:“喂,童男女集中在黄河的入海口—无棣沟,你们上那儿去碰碰运气吧。”
回家后,四公子给仆人留下话:如果有人来找桑夫人,就让他住下来等着。然后他们驾车奔向无棣沟。桑夫人觉得一辈子的跋涉都没有这段路漫长。三天后,一座连绵数十里的造船台展现在面前,工匠们说童男女关在离海边一百里的千童城里。在千童城门口,卫兵不放他们进去,桑夫人试探着问:“这里面,有没有一个许黻?”卫兵说:“许客卿在咸阳征集百工。”一听这话,桑夫人浑身一软,跪下来不停地磕头。卫兵们都围过来劝:“跪下我们也不敢放您进去呀,要杀头的。”桑夫人泪流满面,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四公子一边搀她,一边对卫兵们解释:“她不是求你们,她这是在谢谢你们呢。”他把桑夫人拉起来,扶着她往车上走,说:“咱们去咸阳!”桑夫人能说出话来了:“田鸢啊,田鸢,你到底在哪儿!”此时此刻,她恨透了这没心没肺的孩子,一年来连封信都不来。一个好心的卫兵劝他们:“别往咸阳跑了,说不定你们刚到咸阳,他又回来了。”四公子指着桑夫人,气愤地说:“这是许客卿家里的人,你们不让她进去,她在哪儿等?”一位军官过来问话,四公子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军官问老太太到底是客卿什么人,四公子犹豫片刻,恶狠狠地说:“是他夫人!”军官打量了她一会儿,客客气气地说:“我可以介绍你们到传舍去住,你们过些日子再来打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