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舞会上(第2/6页)
这跟他听过的任何曲子都截然不同,既古怪又令人兴奋。
他们尚未接近码头,提灯的光芒便已映出乐师的面容——那是四个瑟夫莱男子,宽檐帽因入夜而摘下,脸庞在月光中仿如雕像。
两个下人走来,拉过帆角索,让船靠岸。里奥夫不顾他的向导,径直踏上岸向瑟夫莱们走去,希望能和他们中的某个人交谈。他看到那六孔竖笛上没有出气孔,乐师正对着这件骨制——象牙?——乐器上的对角切口吹奏。其他几件乐器倒很普通。
“好了,好了,”阿鲁雷克催促道,“快点吧。您已经迟到了。”乐师们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关注,而那乐曲也不像要结束的样子。
灯火继续延伸,攀上一座低矮的山丘,在其间勾勒出一条光辉之路,而路的尽头是黑暗中隐现的房屋廓影。里奥夫和阿鲁雷克无声地走向宅邸,这时有歌声加入了乐曲中,瞬时乐章的每一部分都契合在一起,令他叹为观止。他侧耳倾听着歌词,可歌者所用的并非王国语。突然间,他仿佛看见了那间陪伴他度过整个童年的海边小屋。他看见他姐姐格琳娜在母亲的花园里玩耍,她的金发沾满泥巴,脸上笑容满溢,而他父亲坐在凳子上,弹着克洛琴。
如今小屋只剩瓦砾,父亲和姐姐已成魂灵。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听懂了歌词的含意。
宅邸处传来的喧嚣随即盖过了瑟夫莱的旋律。那儿也有乐声,那是首熟悉的乡村舞曲,与他方才所听的乐曲相比,显得沉闷而俗气。可听着那些随舞曲响起的欢声笑语,他猜想大多数听众都相当满意。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铁皮包裹的一对巨大的门扇前,在阿鲁雷克向某个看不见的人打了手势之后,门扇咯吱作响地缓缓开启。穿着亮绿色裹腿和褐色长罩衫的看门人向他们问好。“去通报,”阿鲁雷克说,“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来访。”里奥夫止住自己的叹息。他引起的注意已经够多了。他们跟着看门人穿过一条烛火通明的漫长走廊,来到另一道门前,门扇旋开,这次出现了一座闪耀着灯光——以及烛光的大厅。声浪扑面而来,乐声与人群的闲谈声混为一体。音乐家们待在大厅的另一端,这个四重奏组合正在演奏孔雀舞曲。大约有二十对男女正随着音乐起舞,而在旁闲谈的人则有两倍之多。
可当他进入房间时,一切戛然而止,上百人把目光转向了他。乐声归于寂静。
“向各位介绍,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看门人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宣告,“宫廷作曲家与布鲁格的英雄。”里奥夫不记得自己原本预料的场面是怎样,可那突然响起的高声喝彩令他大吃一惊。当然,他曾在公众面前表演过,也曾有人赞美过他作的曲子。可这次——有些不一样。他感觉自己的脸红了。
葛兰夫人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挽住了他的手臂。她靠向他,在他脸颊留下轻轻一吻,随即转身面向人群。里奥夫注意到有人从另一边向他走来,那是个年轻男子。他把一只手放在里奥夫的肩膀上。里奥夫呆站在那里,只觉得越来越局促不安。
等人群终于安静下来,葛兰夫人对他们屈膝行了个礼。接着,她对里奥夫绽开笑颜。
“我想我应该告诉您的,你是今晚的主宾。”她说。
“抱歉,您说什么?”里奥夫脱口而出。
可葛兰已经转向人群。“朋友们,埃肯扎尔法赖非常的害羞,所以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既不会让他太过困窘,也让他用不着担心和我独处。不过这毕竟是我的房子,我还是有点特权的。”
话音刚落,笑声的合奏随即响起,而她的微笑也一刻未停。接着,她再次开口,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这座大厅里金碧辉煌,”她说,“可别被骗了。外面就是黑暗,无论阳光是否闪耀。眼下的时日艰难而可怖,更糟的是,勇气也弃我们不顾。逆境成就英雄,那句古话不正是这么说的?可这儿又是谁成了英雄?是谁走出了悲剧的阴影,凭一己之力对抗崛起的邪恶?我——就像你们——曾绝望地以为,这样的人再不会降生在世上。可这个人,一个来自异国的人,甚至没有受过战斗的训练,却成了我们的救星,而我据此将他称为我们的英雄!从此以后,我们将称他为卡瓦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