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 掌间珠(第9/15页)

周广萍跌坐在地,望着院中升腾起来的银白色云团,它携裹着狂风,几乎接连天地。下人们惊呼着,以袖子遮面,纷纷夺路而逃。屋顶上的瓦当哗啦啦地落了一地,连院中的枫树都被连根拔起。

人要如何与这样的力量所抗衡?周广萍真是佩服舒酉手下的羿师们。虎风团一出现,舒酉一声令下,他们就改换了站立的方位,在风团的四周站成了内外三层,举起了手中的长弓,鲜红羽毛的箭已经搭在弦上,却迟迟不发。他们在等待什么?

周夫人喜滋滋地看着他们两个:“今日且先圆房,过几日,我给你俩办正正经经的喜宴!”

“我儿……我儿……你在哪里……”

周广萍如五雷轰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鹂语得了这个时机,乖巧地过来肩并肩跪在他旁边。

风团当中,一双由旋风构成的双眼俯瞰下来。周广萍一哆嗦,连忙朝旁边爬过去,不留神撞在了旁人的身上,他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被人从身后制住了,胳膊被朝后扭着,脸贴在了地面上。

“从今以后,鹂语便是你的妾室了。虽说是妾室,但你也需得看我一两分薄面,善待于她。”

这姿势未免过于熟悉了些。

一直帮她托着银手的婢子应声朝前走了一步。

“鹂,鹂语!”他先是一喜,接着又想起那毫不留情的一箭,肩膀往回缩了缩,“你没死在我娘手里?”

“我知道。”她挥挥手,像挥走一只苍蝇,“什么瑞芳啦,瑞雪啦,都一样。总之,你就是因为身边无人,所以才总是活手活脚地呆不住,老想往外跑。这一点娘早想到了——鹂语?”

“她倒是想!”鹂语干脆坐在了他的背上,“当日我在广玉兰树下等你,早将人偶替我盖了盖头坐在床前。若不是如此,被挖出心来的就该是我了。”

娘的语调一软,他的心也软了,抬眼见她眼角,皱纹密布。这些年来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无论如何,母亲始终是对他倾心付出,毫无保留。园中命案接二连三地发生,想必也并非她所愿意看到的。念及此,他不由得哽咽起来,回道:“瑞芳,她的名字是瑞芳。”

她低头拍了拍他的脸。

他又开始结巴了,就像之前无数次和娘抗争时一样。周广萍直挺挺地跪着,心里一片冷冷的绝望。周老夫人喘了一阵,又过来整理他的衣领,语气也缓和了:“娘知道,自从芳华死后,你便一直不开心。”

“这次围猎,还得多谢你配合,肯乖乖地娶我。之前夫人们的死虽然蹊跷,但四璟园中如果在喜宴上不发生点儿真的命案,巡猎司如何能正大光明地布下这阵法?”

“是,是,是,娘,娘,娘。”

“那你,你可曾对我……”周广萍不甘地挣扎着想要求证,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鹂语已拔出一枚银光闪闪的小箭,钉在了他脸侧的泥土里。

周夫人右手抚着胸口,气也喘不上来,将那只银手直直戳到他面前,几乎就在他鼻子下面。他不敢再看,紧闭了眼。

“眼下再无时间慢慢询问了,你只需立刻告诉我,她的皮在哪里?”

“当着你父亲的面,我且问你,当初是谁用这只手,从虎口中换来你的性命?”

“什么?”

“孩,孩儿不敢。”

“虎皮!她要化为人形,自然要脱下虎皮,此物一毁,她便再也无法乘风——在哪里?”

“你是周家一家之主,怎能如此任性?无论如何都想要出去?如今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敢如此忤逆我?”

周广萍深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忆起年幼时对母亲依恋,总是不肯一个人睡,非得要抓着母亲的一根手指,要她给自己不间断地扇着扇子,才能勉强合眼。有一回他故意装睡,看母亲又累又困,守在床头,手里的扇子一下子掉落下来。她惊醒了,两眼都是迷蒙的,看不清楚,却用两只手在床上摸索着,话音都急得变了调子——我儿?我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