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一章 鲛人鲙(第3/14页)

“贾大人何等人物,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识过?这一路上总有人献上各种珍品,想借此换个官儿做,却没有一样讨得了他老人家的欢喜。我多方打听,才晓得他最喜食鱼脍,尤其喜欢生食。天下各种鱼脍,都叫他吃得差不多了,再难有什么新鲜可言。不过……”

欢情浓时,她一口咬上了高琮的喉管,只要再深一寸,便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高琮醉得有些模糊了,但还是恍惚记得是有这么一位贾大人。

他不挣也不动,心想不如这样也不错。她却终究还是退后了,只在他的喉咙处留下了些许红印。

谢燕凑在他耳边,细细道:“你可听说过南巡节度使贾大人?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家长女去年刚入的宫,上个月封为贵妃了。这次说是奉旨巡查,出了临安,一路由苏州、经无夏,向泉州而去,其实就是皇上体恤,给老国舅一个机会,好让他吃遍江南美食,游山玩水罢了。”

那一夜,是八月十四。

他苦笑:“眼下我这个样子,喜从何来?”

“啊呀,高兄,小弟这里要跟你道喜了!”

八月十五那天,过得很是风平浪静。

那谢燕听了,却是眉飞色舞,站起身来朝他一揖。

阿姣一听到鸡鸣便起了身,将几间屋子都洒上了水,细细地扫了,又打了一盆水,将本来就不多的几样家具都擦洗干净。高琮坐在一旁,看她叠好床铺,将床单掸了又掸,又将他仅剩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件重新叠好。他不作声地看着。到了午时,寻些粗茶淡饭来吃了不提。

他一腔苦水,全都变成了絮絮叨叨的言语,将阿姣的事情告诉了谢燕。“谁,谁说鲛人的眼泪能化成珍珠?骗子,全都是些骗子!”

到了黄昏时分,他像是来了兴致,开始给阿姣梳头,在她的发髻上插了些自家院子里的桂花,又找出些胭脂色的纸来剪出花朵,贴在她两颊和眉心。阿姣的唇本就无色,这么一映,倒像是重新又恢复了血色。

“难怪我去高家递名帖,却说没有你这个人。恕我冒昧,一别经年,兄台看起来像是遭遇坎坷?”

高琮左看右看,甚是满意,“走,出去赏月。”

他好久不曾这样畅快吃喝,更何况席间所配酒的还是难得喝到的酴醾香,很快便醉了个七八分。

临出门前,阿姣站在院子里,左右打量,十分不舍。他催促:“一阵就回来了,哪里有这许多不舍。”

谢燕好好地款待了他一回。他俩曾同在一处游学,纵马欢歌,青楼酒肆,没有少花高琮的银两。后来高琮要回无夏,两人一年多未通音讯,现在意外相逢,才知道他也在无夏,竟已是琅琊王面前的红人。这顿饭设在熙春楼,虽然比不上天香楼,却是份量十足,谢燕像是知道他多日未进酒肉,故意多要肉食,好让他一次过瘾。

二人走在街上。两侧的酒楼早已被赏月的人给租下,摆好了一桌桌的果品和瓜子点心,只等着天色尽黑,月亮上来的时分。一侧挂着的灯笼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上面都写着各家的名称:和乐楼,风清月白楼,熙春楼。高琮一路走,一路望着远处的佛塔,却迟迟没有望见塔边天香楼的朱字灯笼。他缩了缩头,回身催促阿姣再走快些。

那时他俩正好站在一座五孔石桥上面,身边走着的有头上戴满翠字粉钗的盛装歌姬,有拎着兔子灯笼奔跑的总角孩童。一个卖糕饼的老头子将摊子挑在一幅骆驼担子上,正在桥旁边歇息。河道里飘满了人们放下的河灯,以莲花形状居多,从上游一路向着下游浩浩荡荡而去了。

昔日的高十八公子用袖子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卖字饼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