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6页)
我听着他的话,抱紧自己的身体,低头看那冷血的账册,那条记录下面的那片空白。我现在宁愿让他别再继续讲。他只是在试图友好地把以前痛心的失败记录讲给我听,而我能想到的却只有卡茜亚、卡茜亚,我在自己内心持续不断地呼唤。
“据我后来听说——有个急得发疯的信使在半路追上了我——她(乌鸦)去了波罗斯纳,带上她储藏的魔药,为了救治伤者累到精疲力竭。这当然就是黑森林发动攻击的时机。她设法传送了几个小孩到旁边小镇——我估计你们村面包师的外婆就是这几个小孩之一。他们说有七只树人一起来,带来了一棵林心树苗。”
“我赶到时,事情刚刚过去半天,依然可以穿过新生的树林。它们把那棵林心树种在了她的遗体中。她还活着,如果你能这样称呼那种状态的话。我设法让她干干净净地死去,但做完这步之后,我自己也只能逃走了。那村子已经失去,黑森林的边界也成功扩张。”
“那是黑森林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进袭。”他补充说,“我取代了乌鸦的位置,阻止了黑森林的扩张,从那以后,一直都能抑制它的冲击——总体算是吧,但它总是在不断尝试。”
“而如果你没来呢?”我问。
“我是整个波尼亚唯一强大到能顶住它的魔法师。”龙君说,他并没有显得特别傲慢:就是在陈述客观事实。“每隔五年,它都会试探我的力量,每隔十年左右就试探性地大闹一番——就像你们村子此前遭遇过的情况。德文尼克村只是黑森林边缘众多村庄中的一个。如果它能设法在那里杀死或者侵蚀我,并种下一棵林心树——等到下一位魔法师赶到时,黑森林就将吞噬掉你们村和扎托切克村,并来到通往黄沼泽的山口下。如果有机会,它会从那里继续扩张。乌鸦遇难时,如果我坐视国王派来一位法力更弱的魔法师而不理,到现在,整个山谷怕是都被吞并掉了。”
“罗斯亚一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过去十年间,已经失去了四个村庄,之前十年失去两个。下个十年,黑森林就会蔓延到基瓦省南端山口。然后——”他耸耸肩,“我觉得,大家就会知道黑森林会不会越过山口蔓延了。”
我们俩默然对坐。从他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黑森林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漫过我们的村庄,吞并整条山谷,然后扩展到整个世界。我想象自己从高塔窗口俯视,外面都是一片无际的黑色树海,我们完全被包围起来。一片低语着、可恨的绿色汪洋,覆盖每一个方向,随风骚动,视野中再没有其他生物。黑森林将会扼杀整个世界,把它们摁到根系深处,就像它对波罗斯纳做过的那样,就像它对卡茜亚做过的那样。
泪水流下我的脸庞,是缓缓滑落,不是号啕痛哭。我难过到哭不出声。外面天色渐暗,魔法灯还没有点亮。龙君的脸变得模糊,看不清楚,在暮色里,他的眼神也无法分辨,“他们后来怎样了?”我用问题来打破沉默,因为觉得心里好空。“她怎么样了?”
他动了一下。“你指谁?”他这才回过神来,“哦,柳德米拉?”他停顿了一下。“我最后一次返回王廷期间,”他最后说,“我告诉她,她的丈夫已经无药可救。我带了另外两名宫廷法师做证,确定他的侵蚀无法挽回——他们听说我让这个人活了这么久,大为震惊——然后我让其中一名同行处死了他。”他耸耸肩,“碰巧,他们试图就这件事大做文章——魔法师之间的嫉妒和敌意可是非同小可的。他们对国王提议,我应该被逐出王廷,以示惩戒,因为我掩盖了有人被邪恶魔法侵蚀的事实。我觉得他们的本意,是让国王拒绝这样的处罚方式,而采取其他更为温和的处罚。当我公开宣布要离开王廷,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时候,我感觉他们是有些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