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6页)
这时候,春光遍及山谷,如果我从窗户向外看的话,但现在我很少这样做。每天,我都可以看到斯宾多河带着融化的冰雪泛起白浪。低地上成片的草地日渐扩大,从两侧把雪线赶上高山。有时候大雨掠过山谷,布下银色帘幕。石塔里,我自己却像戈壁一样焦渴。我看过了亚嘎女巫魔法书中的每一页,还有其他少数几本适合我“乍神型”魔法的典籍,加上龙君可以推荐的其他书。我看过好多治愈类、驱魔类,还有恢复类魔法。我试过了所有办法,但没有看到一丝希望。
播种之前,山谷里的人们庆祝了春节,奥尔申卡的巨大篝火由高高的一堆干木柴组成,大到我从高塔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听到一段音乐从风中传来,于是去看窗外的庆典。在我看来,就像整个山谷都突然迸发出了生命力,早发的秧苗在田野里探出头,每座村庄旁边的林地都蒙上了一层浅淡的嫩绿色。而在那些冰冷的石阶下面,卡茜亚还被关在她的墓穴里。我收回视线,双臂放在桌面上,俯身痛哭。
当我再次抬头,脏兮兮的满脸泪痕,他来了,坐在我旁边,看着窗外,脸色苍白。他双手互握放在大腿上,手指扣得很紧,像是刻意不去碰我。他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张手绢。我拿起它,擦了脸,擤了鼻涕。
“我试过,只有一次。”龙君突然说,“那时我还年轻,还住在国都。当时有个女人——”他嘴角微微抽动,自嘲,“当然是朝中最美的女人了。我觉得现在说出她的名字也无妨,因为她入土已经四十年之久:柳德米拉伯爵夫人。”
我差点儿目瞪口呆,不知道哪一点最让我震惊。他可是龙君:他应该一直就住在这座高塔里,以后也会一直都在,是永恒不变的力量,像西边的高山一样。想到他还曾居住在别处,还曾经年轻,让我感觉完全不对。但与此同时,让我同样震惊的,是他还曾爱上过一个四十年前过世的女人。到现在,我已经很熟悉他的脸,但这时看到他,让我极为吃惊。他的嘴角和眼角一直都有细纹,细看就会发现,但这是仅有的岁月痕迹而已。在其他所有方面,他都跟年轻人一样:五官仍旧轮廓分明,黑发还是没有一点儿泛白迹象,苍白的脸颊依然光洁平滑,双手还是修长优雅。我试图把他想象成年轻的宫廷魔法师——如果身着华服,他还挺像是这类角色,跟在某位美丽迷人的贵妇人后面。但我的想象到此打住。在我的印象里,他就是个药狂书痴,只会出现在书房跟实验室。
“她——被黑暗魔法侵蚀了吗?”我茫然地问。
“哦,没有。”他说,“不是她本人,是她丈夫。”他停顿了一下。我当时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讲。之前他从未跟我讲过个人私事,提到宫廷,也一贯都是冷嘲热讽。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继续讲了,而我听得很着迷。
“伯爵去罗斯亚国谈一份条约,中途要经过山口。他带回来的只是无法接受的条款,跟身受邪恶魔法侵蚀的迹象。柳德米拉府上有一位睿智的妇人,是伯爵夫人府上的奶妈,她见多识广,提前警告了女主人:她们一起把伯爵关进地下室,用盐巴封了门,告诉大家他生了病。”
“国都里没有人怀疑这位美貌少妇会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事,以为她年长的丈夫生病不出门也实属寻常。当她开始追求我时,我自己更加没有任何疑心。我那时年轻愚蠢,以为我本人和我的魔力都应该被众生仰慕,而不是会引人妒忌。而她也有足够的聪慧和决心,能够利用我的虚荣。她先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然后才要我去救她丈夫。”
“她对人性的理解可谓相当深入。”龙君又干巴巴地补充说,“她对我说,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抛弃丈夫。她向我表白,说愿意抛弃朝中地位、爵位、名声,但只要丈夫还没能摆脱恶疾,做人的荣誉感就迫使她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只有救了伯爵,我才能解开她的束缚,让她能跟我私奔。她同时利用了我的自私和虚荣:我向你保证,当时我还真把自己看成了高贵的英雄,满口答应要拯救爱人的丈夫。然后——她就让我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