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7页)

他如此痛恨这种感觉,我甚至有一点儿同情他了。他终于变成了站在我身后,盯着我使用最后一种魔法,然后记下我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甚至包括我吸到太多桂皮气味打喷嚏的事,等我做完,他就自己尝试了一遍。看他做这些,给人感觉特别奇怪,就像是一面有延时、加上美化效果的镜子:他的每个动作都跟我本人的一样,但动作更优雅,更有风度,精准到无可挑剔,甚至模仿了我念错的每个音节,但他还没做完一半,我就已经知道无法成功。我特别想打断他。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放弃,让他完成掉进荆棘丛的旅程——在我看来就是这样子。等他做完,没有任何成果时,我说:“你当时不应该说‘米考’的。”

“但你说了!”他反驳。

我无奈地耸耸肩:我并不怀疑自己这样说过,尽管老实说,我实际上并不记得。但这种细节并没有重要到必须记住。“我当时那样说是可以的,”我说,“但你这样做的时候,就不对了。就像——你沿着一条林间小路往前走,但在半路上,有棵树倒了,横在路上,或者有一丛灌木新长了出来,你如果还沿着原来的路线走,不绕开的话——”

“根本就没有什么灌木丛!”他吼起来。

“我觉得吧,原因在于,”我思考了一下,对着空气说,“某人独自在家的时间太久,已经忘了一件事:有生命的东西,并不会一直留在你把它放下的地方。”

他一本正经地生着气,命令我出去。

我必须承认他也有可取之处:那周剩余的时间他都愤愤不平,但随后就从书架上找出一小堆其他咒语书,积满尘土、无人问津的那种,里面全都是亚嘎女巫那种拖泥带水的魔法。它们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头扎进我手里。他在这些书里挑选一番,又参考过几十本其他藏书之后,给我制订了一套学习和练习计划。他警告过我,高级法术会伴随各种各样的风险:魔法中途失去控制,到处肆虐;在魔法中失去自我,梦游一样活在自以为真实的世界里,肉身却死于饥渴;尝试超过自身能力的魔法,被其吸干自身能量。尽管他还是不懂那些适用于我的魔法如何生效,但还是成了我魔法的严厉批评家,逼我每次施法之前说出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当我无法精确预测时,他就迫使我一遍又一遍重做,直到我能预测。

简单总结,就是他尽可能教我,我在自己的魔法森林中乱闯时,他能给出忠告,尽管他自己完全不熟悉这些地界。他还是不甘心接受我的成功,并非出于嫉妒,而是涉及原则:我那种拖泥带水的做法能成功,完全不符合他对世界秩序的认识,不管我是做对了什么,还是犯了什么明显的错,他的反应都是皱眉。

我的新课程进行一个月之后,龙君有一次瞪着我,看我笨拙地制造出一朵花的幻影。“我就是不懂啊。”我说——其实是在发牢骚,假如我说实话:这个魔法难得出奇。我前三次尝试,做出来的花儿都像是破棉布拼成的。现在,我终于设法凑出一朵还算逼真的野玫瑰,只要你不去闻它的气味。“自己种一朵花可是容易多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无聊的魔法?”

“区别在于规模。”他说,“我向你保证,制造一支幻影军队,要比真的召集一支军队容易得多。可是,你这到底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就像他有时候被我差劲到极致的魔法雷到,情不自禁开口时的那样子,“你根本就没有维护现在这个魔法——没有念诵,也没有做手势——”

“但我还在给它魔力,好多好多魔力。”我不开心地补充说。

最开始那几种轻易完成,施放起来不像拔牙一样痛苦的魔法,曾让我自以为找到了诀窍,从此再也不用回到地狱一般痛苦的日子:我曾以为自己掌握了魔力的真髓,不管龙君怎么说,施法就应该得心应手,轻松自在。好吧,我很快就更新了上述结论。我最初成功的能量来自绝望和恐惧,而且最早尝试的项目,也跟他教我的入门咒语一样,都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是他想让我轻松掌握的东西。然后,他就残忍地把我带进了真正的魔咒世界,而一切就又变得——就算没有一开始那样难以承受,至少也是非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