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离歌别宴 (十四)(第3/6页)
她把脸仰着向他凑近一些,像个小孩子在撒娇索求个什么。良恭也进一步,一只手又托起她的下巴细看,“你别眨眼,我看看在哪里。”
她眼睛睁得久了,太阳又好,人就有些头晕目眩。她两手在底下拽着他两截袖口,身子向他倾过去一点,“不眨眼我就死了。”
“别胡说。”
良恭连着吹了几回,认真在她眼睛里找那点灰。站得这样近,妙真在他身上闻到一点草木灰的冷香,她的心仍在接近他时有奇异的跳动,但在如今这困境中,从前那点骄纵的冲动却变得渺茫了。
“再眨眼看看。”他那一种专心致志的神色,好像把她眼里那点灰迹当做顶天的大事,完全是心无旁骛。
那灰渍也许消融在眼睛里了,但并未使妙真那双明锃锃的眼睛改色,依旧清澈如水。她用力扇动睫毛,揉揉眼眶笑起来,“好了。”
两个人各自退开时,都有些流连难舍的思绪。天上那风筝业已非得老远,良恭夺过线梭子往回收,也收回了那一片微妙的尴尬。
妙真得了这点趣味,成日舍不得撒手,常伙同花信白池两个在院子里放风筝。这是几人流离在外寥寥可数的乐子,玩起来的笑声,是在晦淡愁海中翻出的一点喧腾的浪花。
这日风大,风筝给刮得到处打转,好容易快给收回来,偏又倒霉地栽到墙那头去。花信败兴地说不要了,妙真却有些放不下。
花信道:“去外头买一个,为这几个铜钱的东西,不值当去人家家里跑一趟。”
妙真这里正踟蹰,把那墙留恋不舍地望着,“说不要就不要了?扎得那样好。”
“再叫良恭扎一个来就是了。”白池也劝一句,听见西厢房里有动静,大概是林妈妈起身,她又丢下这头进去侍奉。
下剩妙真还望着东边那墙发呆,却听墙那头有个男人笑了声,“我原想打发人给几位小姐送过去,看来小姐们不想要,那我也就不必多事了。”
如今那梅花开败了,墙头萋萋的一片浓苔,也看不见人。妙真疑惑着走到墙根底下,“这位大官人,你拣着了我的风筝么?”
“拣着了,你还要么?要我就使人给你送回去。”
“要是要,只是不敢劳动,还是我打发人去府上取好了。”说着扭头吩咐花信去使唤良恭。
俞二爷在那头听见“良恭”这名字,豁然笑了声,“原来这良恭是小姐的下人?他前几日到我这头来讨梅花,想必也是给老太太与小姐讨的?你是韦家的小姐?”
妙真懒怠辩说,顺势应下,“多谢大官人上回的梅花,噢,一并也谢这回的风筝。”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俞二爷望着墙,不禁想到,如良恭那般气度不凡的下人,想必也有位清雅脱俗的主子。
便又略略搭讪,“小姐真是好雅兴。我有一事待要向小姐讨教,我本是京中人氏,初来乍到,不知这无锡还有什么好耍的去处?我想趁此机四处走走。”
妙真吐吐舌,才刚随口应说是韦家的小姐,这会又否认,岂不是要给人拆穿是扯谎?只得又随口往下编,“我晓得的也不多,我不大出门走动。”
那头稍静片刻,又笑了笑,“是我想得不周祥,闺阁千金,自然不大出门,小姐莫怪。”
这人真是有礼得过分,听口音像是京都人氏,天子脚下,更有风度。妙真不由好奇他是个什么面目,听声音是位年轻公子,她在墙上寻能见的缝隙,奈何这堵墙密不透风,哪里都是严严实实的。
只得在这头撇嘴,嗓音有些沮丧,“这有什么可怪罪的,大官人多心了。听口音你是京里的人,可这秦家祖辈都是本地人氏,你不是秦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