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度云移 (十三)(第6/8页)
这“我们”是谁妙真倒未留心,只听出他这话有丝酸讽之意。
曾太太私下里不少对她叮嘱过,说安阆家道中落,寒微出身,吃了不少苦头。又承着尤老爷的恩情。做男人的是靠老丈人扶植,在他必定有些难堪。日后成了亲,要收敛些大小姐的脾气,不要常挑吃拣穿,以免夫妻嫌隙。
妙真做小姐做得登峰造极,做“状元夫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她犹记得这些为妻之道,有些不情愿地低下眼赔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表哥又多心。”
“是大妹妹多心,我没生气。”安阆笑了笑,又看白池一眼道:“天气热,一会下车还得步行一段,当心中暑。”
妙真只当是对她的温柔嘱咐,又抬起笑脸,“你骑在马上也要当心。”
安阆笑着没应答,脚踢马腹,自行前去了。
一时又只得妙真白池二人安静坐在车内。白池看见她的笑脸,一半为她涌上些酸楚,一半又为自己涌起些欢喜。
可笑妙真还在那里自说自话,“表哥比前两年懂得体贴人了,头些年是个书呆子,只晓得埋头读书。”
白池微笑着,“人总是要长大的呀。”
妙真一把把她胳膊挽住,“依我说还是不长大的好。可幸你与花信是永远跟着我的,要叫我一个人嫁去常州,只怕要寂寞死了。”
她这样说着,心想还要加上个良恭跟着去才好。越想越有些欢喜,被太阳晒得眯起眼睛,对未来满是幸福的笃定。
然而世事无常,既定的未来早在悄然中变了方向。
这变化是潜移默化的,犹如这炎日不知什么时候就挂到了当头。良恭那点变化也是随着太阳走,不知不觉地已换了最初的念头。
打尤府出来,他先回去看了姑妈一眼,又匆匆忙忙往严癞头家里来了。进门已是衣衫半湿,额前散了几缕头发,滴着汗。
严癞头就在院中劈柴,光着膀子背着身在那里,同样是挥汗如雨。良恭在后头站定须臾,才走去将他肩拍了下,“我有事问你。”
严癞头揩了汗与他坐下,“你可算得空回来了,怎么样,那位安大爷到了嘉兴了?”
“先不提这个。我只问你,我们说得好好的,将历大官人的定钱退还给于三,怎么你又反悔了?”
问得严癞头一脸发懵,“我几时说我反悔了?我虽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可应承了兄弟的事,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良恭看他片刻,不像是扯谎,便泄下气来,将那夜在嘉善周家的事告诉他听,“我看那枚铜钉是有人刻意凿进马蹄子里去的,也果然看见两个人一路跟着我们到了荒郊。大概是有意调虎离山,好趁这空子绑了尤大小姐。”
“所以你疑心是我?”严癞头丢下汗巾,怀着气起身,“咱们是一处胡打海摔长大的兄弟,我岂会背着你做这等事?你既已另谋出路,我更犯不上冒这风险。”
说着又好笑,“再则,就算是我做的,你何至于如此兴师问罪?又不是我求那笔银子谋前程,全都是为你做打算。难不成你还要为那尤大小姐来与兄弟拼命?她是你什么人,你还真格替她卖起命来了。”
良恭心下一跳,像被人说中藏的秘事,脸色尴尬,忙笑着起身向他作揖赔礼,“是我多心,你不是那种人。既说是兄弟,你可别为我今日莽撞与我计较。”
严癞头“吭哧”笑两声,摆两回手就将此事揭过,又坐下去。
歪着脑袋思想半晌,他陡地将桌儿一拍,“八成是于三!那日我去退定钱,这狗娘养的三推四阻劝了我好一阵,非劝咱们早日把尤大小姐绑去交给他。我看他是舍不得那笔抽头,所以瞥下咱们自己干了。”
思来也只有那于三,良恭把额上的汗抹一把,低着头思索,半晌咬得腮角一硬,眼里放出些凌厉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