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第3/4页)

谢印雪听着他们的声音,忍不住垂睫阖目,再睁开时,房门也应声打开,两道高挑的身影齐齐立在门口,一道清癯瘦长,另一道仙姿出尘。

那个面容年轻,双鬓却早早生出几根白发的男人眼眶有些发红,却在看到床上穿着浅蓝色病服的小孩时硬扯出一个笑容。

他大抵是不常笑的,勉强笑起,笑容也僵硬不自然,但声调却分外温柔:“阿霖,这是你七叔叔,玉清师父。”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床边探了探沈秋霖的额头,确认他没在发烧后又摸摸他发顶:“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爸爸。”沈秋霖仰头回完男人话,才缩在男人怀里望向另一个穿着青色长褂的男人,乖乖叫人,“玉清师父。”

“叫七叔叔也可以的。”

陈玉清弯了弯唇,视线轻轻扫过病床的另一侧,笑着问:“阿霖在和朋友一起看电视吗?”

沈秋霖在俩人开门进屋时,一对雪目便恢复了成了乌润的黑色,听了青褂男人的话,登时惊异地眨眨眼。

沈怀慎抱着沈秋霖,低声说:“阿霖,给七叔叔看没事的。”

沈秋霖“哦”了一声,再一眨眼,下一秒,他眼眶中色若点漆的眼瞳,骤然间便成了晶莹如雪的一片白。

陈玉清望着这双眼屈膝蹲身,与沈秋霖平视,讶然奇叹道:“天姿英断,渊识绝人,他有这般异禀,也难怪……”

沈怀慎嗓音更哑:“所以我倒情愿他……平庸一辈子,哪怕碌碌终生。”

“太难。”

陈玉清叹着气起身,他知道沈秋霖聪颖早慧,有些话最好不要当着他的面说,便只对沈怀慎点了点头,委婉道:“你做好决定就可以。”

说着让沈怀慎做决定,沈怀慎却蹲在沈秋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肩问:“阿霖,还记得爸爸之前跟你说的,你能活到一百岁的事吗?”

沈秋霖望着他通红的双眼,说:“我记得的,爸爸。”

“那、那你……愿意跟着玉清师父去明月崖吗?在那里,你能活到一百岁哦……活得比爸爸还要久。”

沈怀慎不会哄孩子,不会笑又要勉强,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扭曲,比起笑,更像哭,短短几句话讲得断断续续。

“你爸爸看上去很难过。”

小鬼在沈秋霖背后嘀嘀咕咕:“我死的时候,我爸爸妈妈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我一直在旁边和他们说话,让他们别难过啦,我都没有哭,他们也不要哭了。”

小鬼的声音低落下去:“但是我死了,他们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谢印雪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想,趁他还没死,趁沈怀慎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得赶紧让沈怀慎别难过了,所以他看到沈秋霖问沈怀慎:“爸爸,如果我说愿意去,你还会这样难过吗?”

沈怀慎不是个好父亲。

他撒了谎:“不会的。”

年纪还小沈秋霖跟着他学坏了,也撒了人生的第一个谎,他说:“那我愿意去。”

可其实那时沈秋霖觉得活不到一百岁也没关系,他只是不想让沈怀慎那么难过。

结果他明明还活着,沈怀慎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哭得跟他也死了一样。

彼时沈秋霖堪堪三岁,却见沈怀慎这么哭见过好几次。

比如接到解忘寻死讯通知电话的那天,沈怀慎就是这么哭的,他连夜赶过去,不眠不休送她走完最后一程。

后来,尚未改名,还叫做“沈秋霖”的谢印雪被检查出患有神经母细胞瘤高危第四期时,他又这么哭了一回。

直至今日,谢印雪都分不清他们一家三人中,到底是谁要更不幸一些。

他亦不知晓,他这六亲无缘,刑亲克友的孤星命格,究竟是始于拜入玄门的那一刻,还是始于他降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