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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在挖坑夯桩后,开始修通往镇西街村的道路,每隔一段栽下一个小石柱,用红漆标上号,标了号的小石柱与小石柱之间用石灰撒出了白线。这条道路当然是要直的,一些人家的房子就包括其中,也有坟墓,还有许多责任田。大工厂基建处贴了告示,道路所经之处,搬迁一问房子付二百元,迁移一座坟墓付一百五十元,移一棵树付二十元。镇西街村的人就发疯似地栽起了树,在要搬迁的房前屋后栽,在要迁移的坟左墓右栽,还要在责任田的埂堰上栽。树距紧密,甚至栽下的树就没有根,从大树上砍下一枝股了,直接插在土里。
元家兄弟协助搬迁工作
道路施建的搬迁赔偿当然难以进行,施工队要搬房移坟必须先付房前房后和坟左墓右的树钱,付了那些大树的钱还得付小树的钱:小树不是树吗,娃子就不是一口人吗,你是娘一生就生个大人还是从小长大的?他们满口白沫,强词夺理,而且不赔那些小树就抱住那些大树不松手,说:要锯就把我拦腰锯!
大工厂的人寻到镇政府,他们拿着三棵新栽的没根的树,还有两根磨棍,扔在大院里,说:这是树吗,这是树吗?!抱怨投资环境差,山水风光如此美的地方人咋就这样刁呢?书记给来人沏茶递烟,说:樱镇广大群众善良厚道,耍刁的只是极少数么。大工厂的人说:就这极少数影响着工程进度啊!书记说:你放心,我让镇政府人帮着你们搞搬迁就是了。
书记并没有让镇政府人帮着搬迁,他推荐的却是元家兄弟。元家兄弟既开肉铺子,又办沙厂,但仍乐意去协助大工厂搞搬迁,他们并不是五个兄弟都去,而是每天轮流着,保证一人在现场。其实,道路规划区内也有元家老三的责任田,老三也是在责任田地堰上栽了三十棵树,三十棵树首先赔付了,而且,大工厂每天付来协助的一百元。元家兄弟果真强势,他们觉得某棵树可以算棵树就算棵树,不论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他们认为某棵树不能算棵树就不算棵树。那些被搬迁的人家哭闹为什么,元家兄弟抱住树就摇就拔,把树拔起来了,树根被刀斧砍断过。说:你说为什么?!哄不了元家兄弟,也拗不了元家兄弟,于是给元家兄弟套近乎,请吃饭,送纸烟,还往口袋里塞几十元,叫:大侄子!大侄子!元家兄弟已经很骄傲了,先前仍用长杆子炯锅吸烟,现在嘴上戳根纸烟,还是玛瑙烟嘴的。他们凭着亲疏关系行事,有的就多算了,有的该算的又坚决不算。巴结不上的,还要纠缠,死狗一样抱住房门或趴在坟前,元家兄弟就躁了:起来!还是不起来,耳光子就扇过去。搬迁赔偿工作顺利了许多。
但是,偏偏碰到张膏药,事情麻烦了。
张膏药儿子的坟也在迁移之列,坟前有六棵树,才栽下一年,五棵活着,一棵已干枯了。元家兄弟把六棵树都算了数,付款时张膏药要把钱全部给他,儿媳说应该归她,因为坟里埋的是她丈夫,迁移还得她自己干,两人又闹得不可开交。这儿媳与马连翘关系亲近,马连翘替她给元黑眼说话,元黑眼竟然把钱全部给了儿媳。张膏药就说:元黑眼,你丢你先人哩,你叔当年领着人不让高速路过樱镇,你现在倒给大工厂当孙子?!元黑眼说:我不打你,你挨不住我打,可我说话你听着,我叔不让修高速路是为了樱镇风水,我协助大工厂是为了樱镇繁荣富强!张膏药说:呸,富谁呀?我要告大工厂,也要告你!元黑眼说:告呀,我就是镇党委书记派来协助的!张膏药愣了半天,哭丧着说:这不是让我死吗,那我就存这树上给你挂肉帘子!元黑眼说:有绳没有?我给你根绳!把裤带抽出来。扔到张膏药面前。张膏药泄了气,半天嘴哆嗦,后来说:你让我死,我偏不死!拍着屁股上的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