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二章(第4/4页)

凯特说:“但是他还得非常小心,保证不能拉得太紧,不能让他的受害者窒息。死因无疑是喉咙被割断。而且,围巾或者手绢不会留下痕迹吗?”

达格利什说:“那倒未必。他在脖子上划了一刀后就不会有痕迹了,但现在我们可以看看今天下午的尸检报告会有什么新信息。”

突然,她仿佛又回到了小礼拜堂,低下头,又一次看到了快要被割下来的脑袋,看到了整个画面,鲜明,轮廓清晰,像彩色印刷一样光亮。然而这一次,没有给她冷静的准备时间,没有机会去为她明知要面对的场面调整心情和肌肉状态。她的双手骨节发白,紧紧握住方向盘。有一瞬间,她以为她踩了刹车,车已经停了下来。然而他们依然在飞速地沿着芬奇利路前行。她想,这是多么奇怪啊,那种突然回忆起的恐惧,居然比在现实中亲眼目睹的还要可怕。但是她的同伴又在说话了,她肯定错过了他最开始说的那些内容。她听他说起尸检,猜想她可能想要在一旁观看。通常情况下,这种她解读为一种指令的建议可能会让她暗喜,她会认为这是对自己是这个团队真正一员的又一次确认。这次她却头一回感到了一阵厌恶,几乎是强烈的反感。当然,她到时候会到场。这又不是她第一次亲临尸检现场,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蒙羞,她可以目不转睛地注视尸检而不会呕吐。在警校的时候,她曾眼看着自己的男性同事们在验尸房摇摇晃晃快晕过去,自己却站得笔直。如果法医允许的话,尸检的时候能在场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你能学到很多,她也非常好学。她的外祖母和社工会等着她15点的时候过去,但是她们只能多等一会儿了。她试着——但并没有很用心——找到一个得空的机会给她们打电话说自己去不了了。但是她又告诉自己这完全没有必要,她外祖母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如果今天收工不太晚的话她可能会下班之后过去一趟,但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死者优先于活着的人。可是自她加入警察队伍以来,第一次有一个危险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充满了对自我的不信任,质问她这份工作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她是有意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因为知道这是最适合自己的选择。但是她从一开始对这份工作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幻想。这份工作,别人需要你的时候会要求你马上到场,毫无疑问,必须这么高效;而当他们不需要你的时候,宁可假装你不存在。这份工作有的时候要求你和完全不喜欢的人共事,或者是对那些你对其充满鄙夷的高层官员表示敬意。你有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对要捍卫之人充满蔑视,而太多的时候——多到让人不适——要抓捕的却是那些你同情、甚至怜悯的人。她知道正统的那一套说辞:法律和秩序是常规,犯罪是失常、是越轨,在一个自由的社会只有受监管的人同意,才可以对其进行监管——即便在那些警察被视为敌人、甚至是僵化了的压迫者形象的地方。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信条。保持理智的方法就是懂得那些虚伪的东西也许在讲政治的时候很有必要,但是你并不一定要去相信那些东西。你要保持自己的诚实,不然这份工作就没有意义。你完成好工作,你的男同事就会尊重你,但是也别太过期望他们会喜欢你。你把自己的个人生活保留在个人空间,不要搞得一团糟。世界上有足够多的男人,所以没必要和自己的同事发生亲密关系,搞砸一切。不要习惯开下流玩笑,你已经在埃里森·费瑟维尔听到太多这种言论了。你应该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晋升空间并努力实现目标。不必要的时候不要树敌,一个女人向上爬的时候,就算只是避免被别人时不时拽一下脚踝也已经很艰难了。话说回来,每一份工作都有自己的劣势。护士终将习惯医用敷料、床上便盆的和多日没有清洗的身体的味道,习惯看到别人的痛苦,习惯死亡的气味。她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她比以往都要更加坚定,更加毫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