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一期一会(第4/10页)

桐颜把相机还给他,忍不住还是要去看他的脸。他的脸,是表情偏少的那一类,平静的,阳光下暗涌阴影的,她说,“你说什么时候会那么渴望接近死亡?切除阑尾打麻药的时候人蜷成一团,我想那么疼真是生不如死。失去初恋的时候,我想怎么可以你好好活着却没有那个人在了,做梦都是别人晴空万里独我头上一片乌云大雨滂沱。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想不通人的一生是怎样过去。可是,还是可以活下来,风月无关。”

一直到他们走出学校,校园里那种让桐颜感到极度不适的兴奋空气依然在蔓延。

昭阳问她,“回报社?”

桐颜摇头,“回家写稿子,然后传给组长。你获得一张艺术品,我获得一小笔稿费收入。”

“那么,我先走了。”昭阳骑上电瓶车与桐颜告别。他想,结束外卖工作的方式竟然是鉴证寂静午后的一场死亡。

桐颜不自觉举起相机来,拍下诏阳骑车离开的背影,在中关村大街光秃而瘦弱的银杏树下,像无声游走的一尾鱼,汪洋窒息。

她想她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男子,随即顺手拦了一辆车。

于是在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同一栋公寓,只是彼此互不知晓。

深夜,昭阳把相机里的图片导出来,看着亲手拍摄的死亡,那么近的距离,纵然事不关己,也总是挥之不去。他清楚地看到女孩坠地前的脸,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点下鼠标右键,摁下换挡键,把图片删掉,彻彻底底。而后他给朋友打电话,“我明天去上班。”

朋友被他从睡眠状态中生生吵醒,程序性地先骂了他两句,而后说,“公司要给杂志拍一组非常生活的图片,选定了你那个小区,比较近,环境好。我们明天九点到,你带着你的相机下来就行,衣冠不整也没关系。”

3、

Down by the sally garden,my love and I did meet……

音乐回旋,花瓣与香槟,誓言与契约,亲吻与欢呼。

这是凉夏推荐给晋浔的开场音乐,她说婚礼进行曲听着太壮烈好像上战场,这是,晋浔与叶迦的婚礼。

凉夏站在酒店大厅最靠近旋转门的位置,在人群之外,在通透明亮的灯光、反光、阳光混杂里,看着只穿一袭简洁白色旗袍的叶迦,她始终安心地把手交付予身旁要领她一生久远的男子。

那笑容,恍然将时光的顺流轻易扭转,扭转回了八年前的初雪。而叶迦,她实在羸弱,却有含而不露的定力,只是浅浅依着晋浔,就与这凶险世间彻底隔开了安全的距离。

凉夏觉得自己不自觉地笑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喜欢看悲剧,也不再喜欢伤春悲秋,炙热的夏天会在心里烘烤出寂静,而圆满结局总让她热泪盈眶。

这世上,得失之间,总归有人能够获得幸福。凉夏捏着酒杯,转过身去,还有什么,比美满更容易让人心碎。

新人在典礼结束后须稍做休息,而后挨桌进酒,是平素里亲近朋友戏耍新人的好时机。晋浔趁着空当走到独自站在角落的凉夏身边,“我们一会儿结束后直接飞希腊,送我们到机场么?司机会送你回来。”

凉夏摇头,把高挑酒杯举到晋浔面前,明黄的起泡酒剔透开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新婚快乐。我希望她永远忘记,而不要偷偷记在心里。我觉得叶迦不看见我就永远都不会想起那么晦暗的下雪天,虽然可能只有我这样想而已。”

晋浔点头表示明白,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凉夏的脑袋:“路上慢一点,不要心不在焉地过马路。”

“嗯,知道了。”

知道了,都知道了,所以要走了。凉夏放下空空的酒杯,转身离开了这充斥百合花香的地方,不离不弃是一个神话,而在神话铸成之前写下第一笔则是勇气。凉夏知道自己缺乏某种勇气,只能夜夜依靠酒精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