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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卧具都是从宾馆里搬来的,床上用品也会由宾馆按时更换。官场讲究的就是所谓影响,其实他干脆住在宾馆还没这么麻烦。但真的住在宾馆,宾馆财务上至少得记一笔账。每天按标准间价格计算,两年下来也是个吓人的数目,差不多三十万块钱。一个干部到省里挂职,光住宿就花掉三十多万,说出去还真是个事儿。
今天他也没干什么,就是见见领导,看看文件,却很是犯困。上床没多久,就睡意蒙眬了。李济运平时睡眠不太好,总觉得醒、睡之间有道门坎,他总在门坎外边徘徊,老是跨不进去。今天他很顺利就跨过了这道门坎。可他刚刚跨进去,突然一惊又跳出来了。他想起了田副厅长那皱着的眉头。吴茂生似乎也皱了眉头。真是奇怪。程厅长冷冰冰的,没同他说一句话。如此不近人情的人,他从没碰到过。难道因为他办公室超标?又不关他自己的事。
李济运晚上没睡好,照样早早地就醒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管夜里加班还是失眠,都是早早地起床。过去当普通干部,没谁听他讲迟到的理由。后来做了领导,也由不得他睡懒觉。碰上开会,早上八点半他就得坐在主席台上。总不能说昨晚失眠了,叫会议推迟吧。又不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想白天睡觉就白天睡觉,想晚上开会就晚上开会。
李济运洗漱完了,却没胃口。早饭干脆就省了。他很多时候不吃早餐,这是个坏毛病。十八楼空空荡荡,那些空屋子不知干什么用的。李济运从步行楼梯试着往上爬,居然可以直通楼顶。楼顶视野好极了,裂城而过的河流叫楼影分割成若干段,仍隐隐可见。他视力极好,望得见河里闪耀的晨光。这楼顶倒是个独自散步的好地方,只是每隔几米就横着管道,有些像跨栏跑道。他就像运动员似的,一个个管道跨越而过。楼顶很宽阔,他跑了两个来回就气喘吁吁了。正想停下来休息,他发现这管道布设无意间形成迷宫,顺着迷宫走就用不着不停地跨栏。
他走着迷宫,步态就从容了。空中有鸟飞过,楼下市声渐浓。抬腕看看手表,也才七点多。这栋十八层的高楼坐北朝南,南面楼下有宽阔的草坪,草坪紧临城市主干道。坪与道路之间隔着葱茏的树木和欧式园林。他在楼顶南面边沿站定,伏着一米多高的围栏往下望望,只觉一股酸麻顺着两腿内侧,闪电般直冲屁股缝儿。两腿不由得夹紧了,眼睛有些发花。这应该是恐高症吧?他原来没有这毛病的,自小爬树麻利得像猴子。年纪大了?他才三十二岁。忽见东南方向那条街道金黄一片,那里栽的应该也是银杏。他往东走了几十步,再望望楼下,就是银杏树巨大的树冠。隐约望见树下有人在扫落叶。
李济运先去办公室擦擦桌子,再下楼到吴茂生那里,看有没有任务。吴茂生也正在擦桌子,请他先坐。他坐下,随手翻翻报纸。吴茂生忙完,要替他倒茶,他说:“不用客气,吴主任真的不用客气。”
吴茂生也就不客气了,坐下来问:“李主任还习惯吗?”
李济运道:“习惯习惯,谢谢吴主任。”
吴茂生说:“办公室文秘这块,说有事就很忙,有时还得加班加点,说没事也没事。办公室工作,您更内行。”
李济运说:“哪里哪里,要向您多学习。省里要求高些,县里到底随意性大些。”
聊了几句,也没什么事,李济运就去秘书科,打算再借些文件去。秘书科长姓文,看见李济运来了,笑眯眯地站起来打招呼:“李主任好!李主任您是我的顶头上司啊!今后多多指教!”
李济运笑道:“哪里哪里,别客气。厅里情况我不熟悉,都要拜托你哩。”
李济运随便扯了几句,问文科长哪里人,到厅里几年了,再新借了几本文件,说:“文科长,我等会儿把昨天借的文件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