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6页)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最损的是,老山长骂就骂了,还将骂人的文章在自家书坊刊印出来,传给每位书院学生看,气得隔壁榕山书院山长也学他刊印书稿。也是两位老山长一人仙去,一人隐居后,两家书院关系才慢慢缓和下来,搁以前,隔壁家办的讲会,另外一家都托故不去参加。
然而,这位邵山长甫一被请上台讲学,在座各位便悉知,这位邵山长也如数继承了他尊师的性子,宣扬自家学说的同时,还见缝插针暗讽东沧,口才很是不错。底下的谢时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韩山长,见他面不改色,韩山长就不怕本院的学生都被隔壁家的学说洗脑带跑?
然而谢时的担心是多余的,等到提问环节,第一个站起身来的便是东沧书院的学子,声音尚且稚嫩,身姿却已然足够挺拔的韩宁一开口,便将矛头指向对方学说中的短板,“先生所言,贵院学说乃清流之学,人当修身以达内圣,穷理之道途而不已,过于汲汲营营于一些奇淫巧技或是末流,难免会忽略自身德行的修养。
“然而生以为,暂且不说如今朝廷吏治昏暗,腐败横行,就说连年来黄河数次决溢,中原地区,千里蒙害,朝廷已经征发十三路十五万民夫修治黄河,此时若无人去研究如何治河这等末流之实学,这十五万民夫的劳役恐怕也是徒劳。因此,生以为,士人著书立说,只要有利于国有利于民,皆是上流,清流之说。”
继韩宁的大胆反驳后,邵廉的学生宋子明也起身声援老师,驳斥对方。谢时就看着一群读书人你来我往,文绉绉地骂人不带脏字打起了嘴仗。不过学术上的事情本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到最后也没见他们吵出个输赢,倒是吵出了火气。
谢时没想到,这事还没完,当日讲学结束,谢时便收到通知,第三日的讲学内容有所变动。原本拟定的内容临时改为了治黄方略的探讨,希望各位儒生都能踊跃献计,为国分忧。这变动看起来像是东沧书院的反击呀。
谢时本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毕竟治理黄河谈何容易,学过地理的每个人都可以说上几个比如植树造林,保持水土的答案,然而治沙治水土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每一项都需要举全国之力,花费数十年时间,便是到了现代,华国依旧深受黄河泛滥之苦。
纵观古今中外,只要在政治相对稳定、吏治相对清明的朝代和时期,政府才会投入巨大的财力人力来整治水利,盖因此乃关乎国计之大事。谢时想想如今的世道和朝廷,觉得若要让他们真正出钱出力委实不切实际,即便是有治河良计,恐怕朝廷的治河款项一拨下去,就全被下层官员给瓜分了去,没有一丝一毫能用到治理上。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晚间熄灯的时候,谢时不知怎的,还是鬼使神差地翻身下床,挑灯磨墨,思索半响,提笔在纸上写下“治黄方略之拙见”……
谢时没有刻意去斟酌语句,只是将几个重要的点写出来后,便折叠书稿,让王甲给韩伋送去。
谢时大学时,有幸曾听过王兆印老师关于治黄方略的讲座,王教授讲课风趣,通俗易懂,一场讲座下来,谢时当时便记住了讲座的内容,说起来复杂,但概括起来,其实就是八个字——束水攻沙、宽河滞沙。
束水攻沙是明末治河专家潘季驯提出的,此策影响深远,延绵后世,被清代沿用至今。不同于历史上几千年的治河攻略,该计策反其道提出,巩固堤坝、缩窄河道,提高水速以冲走河沙,解决泥沙淤积的问题;至于“宽河滞沙”则是主张在远离主槽的河段修建宽大的堤坝,减轻泄洪负担,同时为泥沙淤积留出足够空间。
此八字,可以说是华国古代治黄方略之精髓,谢时为了帮助理解,还贴心地绘出了粗略的治水图,标出了适合束水攻沙的河段,适合宽河滞沙的河段,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回忆,将那堂讲座的精华内容都写进去了,有些地方实在记不清的,便只好模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