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娘2(第3/5页)

也许张氏潜意识里也想逃脱被卖的命运,紧紧拽住了给儿子买糖的这根稻草,带着谢青鹤在街巷里转了许久。谢青鹤累得跟狗一样噗噗喘气,张氏才如梦初醒,将他抱在怀里:“冷不冷啊宝儿?”

谢青鹤的小身板冻得直抽抽,还是摇头。

张氏眼泪倏地流下来:“宝你知道了?你懂得事理了?娘的宝!”

张氏抱着谢青鹤蹲在路边大哭了一场,哭完擦干了眼泪,还是带着谢青鹤找到了货郎,花了三文钱买了一块很小的粗糖,放在谢青鹤嘴里:“甜不甜啊宝?”

谢青鹤不大爱吃糖。然而,这块糖粗劣无味,并不怎么甜。他吃着还觉不错:“甜。”

“甜就好。”张氏抱着儿子往回走。她是个妇人,夫家要卖她,她能如何呢?只能认命。

母子俩还没走进家门,就听见李雄震天响的哭声:“爹啊,爹啊!爹你醒一醒啊!”

死了。谢青鹤松了口气。

这年月的人睡觉讲究聚气,卧室通常比较小。死老头儿年轻时是个阔少,老了也是个讲究人,所以他的卧房是隔过的,睡觉的小房间只得七尺见方,冬天摆了炭盆也方便保暖。

这也导致一旦炭气聚集,他睡觉的地方很快就会出事。

西厢赁了李家屋子暂住的是长治县衙的差役,散了差正回家煮面吃,听见哭声赶去看热闹,先叫李雄把门窗都打开,发现老头儿死透了之后,摇头说:“哎呀,世伯醉酒高卧,过了炭气,怎么就忘了开窗呢?”

正在痛哭的李雄一愣:“不可能!我亲自服侍阿爹上床休息,亲自替父亲烧了炭盆,也是我亲自替父亲推开了那扇窗!必然是开了窗的!”

“这倒是稀奇了。莫非是风把窗户吹掩上了?”姓杨的衙差上前察看窗户。

他将窗户打开,看见狭窄的窗台上摆着一个冰花瓷碟,碟子里放着水米,问道:“敢问世兄,世伯平日是否有为鸟雀施食的习惯?”

李雄点点头。

“这就是了。”杨差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胡子,“想来是鸟雀争食,扑翅间掩上了窗扇。哎,世伯一世慈悲,为鸟雀施食,却死于鸟雀之手,何其可叹呐!”

谢青鹤忍不住心中冷笑。终日劳作的亲儿子和儿媳妇,每日尽用地蛋、野菜、糙米充饥,这老头儿倒有闲钱在窗台上喂食鸟雀,且喂的都是颗粒饱满的粳米,果然慈悲。

李雄也是个没经事的老实人,杨差说亲爹是被鸟儿关了窗户过了炭气闷死了,他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杨差又指点他给老头儿置办后事。置办后事,一来要人,二来花钱,李雄在外当伙计,赚的钱全都交给了亲爹,一点私房钱都没有,杨差又暗搓搓地指点他去翻亲爹的柜子。

李雄关上门独自一人翻了许久,从床底下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根金条,八个十两的银锭子。

直接就懵逼了。

老爹喝醉了酒,打伤了隔壁街的齐叟,对方叫他赔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而已啊!

这盒子里……这么多银子,足足八十两!

却不肯拿出区区二两赔了人家,非要逼儿子把儿媳妇卖了!这是亲爹吗?这还是个人吗?!

李雄抱着那个装满了金银的盒子,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床上捂在被窝里宛如睡去的亲爹,满脸是泪。这就是我亲爹啊!你死了我伤心。你死得……好啊!

李雄拉来的人牙子见着死人晦气,早就走了。倒是晚一些,齐叟的家人又来闹事要债。

李家已经挂上了白幡,门前贴上了丧帖。

所谓人死为大,齐叟本也伤得不重,仗着家里男丁众多,欺负九代单传的李家而已。想说那李晟泽年轻就是个混账,以前把自己老婆卖了换钱,如今卖了儿媳妇也不稀奇。敲到几个是几个。

这会儿看着李家挂上白幡,齐家也心里犯怵。难不成是他家儿媳妇性子刚烈,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