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包(第8/17页)

“这下你知道一直以来都错过些什么了吧?”劳伦斯对索菲说。她这些年一直拒绝买电视—不仅在木屋,在多伦多她的公寓也是如此。

“哎哟,劳伦斯。别得寸进尺。”伊莎贝尔说。她语调亲切,却令人厌烦。索菲没接腔儿,不过比起劳伦斯,她更厌烦伊莎贝尔。这女孩对自己的丈夫是多么无知啊,竟然指望他会默默享受胜利。她对索菲又是多么无知啊,竟然以为劳伦斯的紧逼不舍会惹恼她。其实他向来如此—他们都已习以为常。他会对索菲磨了又磨,不管逼她做了多少,对他来说永远不够。索菲对于电视的投降远不足以让他满意。她还没真正喜欢它,劳伦斯一清二楚。

台阶的事也一样。(索菲正爬下那些木头疙瘩,费力地朝水边挪去。)索菲不想要水泥台阶,宁愿选择嵌进湖岸的圆木台阶,不过最后她还是屈从了,因为劳伦斯抱怨木头会烂,更换它们的苦差事总是落到他头上。现在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她,查问他的成就。

“我造的可是能管好多年的。”他豪迈地宣称。他给他们每人都造了一级纪念台阶:盖个手掌印,刻上姓名缩写,还有日期—1969年7月。

索菲从岩石上滑进水里,朝湖中间的阳光地带游去。接着她翻身仰泳。尽管沿岸遍布小屋,但大多数人都很谨慎,没砍掉树丛。她可以躺在水里,看那些松树和杉树、白杨和软枫木、白色和金色桦树组成的高高树岸。没有风,湖上也没什么涟漪,只有索菲拍打出来的几道水纹。然而桦树和白杨树叶兀自翻动,在阳光中闪闪发亮,像硬币一样。

不只是树叶有动静。索菲看到几个人影。他们走下湖岸,从她搁浴袍的岩石后面的树丛中冒出来。她伏低身子,改浮水为踩水,观察着他们。

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三人都蓄着长发,差不多都长及腰部,其中一个男孩头发朝后梳,扎成一根马尾辫。马尾辫男孩蓄着胡子,戴着墨镜,光身套件西装外套。另一个男孩只穿着牛仔裤,瘦瘦的棕色胸膛上挂着几条像是羽毛做的链子或项链。女孩身子肥胖,像个吉卜赛人,穿一条长长的红裙,额头上系一条印花帕。她把裙子在前面扎一个松松的结,便于爬下湖岸。

这种模样的孩子—年轻人们—对索菲来说当然不算新鲜。周末时你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人在湖边晃荡—住小屋的人的孩子们,他们过来玩耍,带来朋友。有时他们会占着小屋,没有父母管束,整个周末开聚会。业主通报上提议禁止长发和“奇装异服”,希望各位业主在自己的物业范围内展开自行监督,并邀请人们写信,对这项禁令表示支持或反对。索菲写的是反对信。她在信里写道,这整片湖一度都是沃格申家的产业,而奥古斯塔·沃格申抛弃了俾斯麦德国相对舒适的条件,就是为了到新世界寻找自由,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应当有权决定穿什么、说什么、信什么,等等。

不过她相信这三个人不是来自任何一幢小屋。他们肯定是私自闯入者,流浪汉。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他们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以及某种胆大妄为、不屑一顾的味道。不过,她想他们不至于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无非是些自恋的表现者,谈不上真正的入侵者吧。

他们看到了她的浴袍,正越过水面看着她。

索菲挥挥手,嚷道:“早上好啊!”用的是一种打招呼的开心语调—表示这问候就是全部,到此为止。

他们没挥手,也没回答。女孩坐下了。

打赤膊的男孩抓起索菲的浴袍穿上。他在她的口袋里摸到香烟和打火机,扔给女孩,后者取了一根香烟点上。另一个男孩坐下来,拽下靴子,光着脚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