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保的地盘(第4/7页)

在水沟里,有人推了他一把。梅保一回头,看见了那个影子一般稀薄的邻居。

邻居扭动了一下,发出声音。

“海!”他说。

“在哪里?”梅保问。

“脚下。”

梅保感到小水沟在下沉,很快他就进入了黑暗之中,海涛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他焦急地喊道:

“这是海吗?这是海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努力辨认,看见了一点微弱的光。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向那点光靠近去。他的双腿弄出“哗哗”的水响,好像水并不深。

他走近去时认出了邻居,邻居不再是影子了,他坐在大树的树根上打着手电看书。那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邻居抬眼看了看梅保,轻轻地对他说:

“我们是在海的中心。你瞧,这书里面画着地形图。”

他将书举起来,梅保却什么也看不清,手电的电光晃得他头晕。

邻居不耐烦了,将书收起,将手电熄灭,梅保又陷入黑暗之中。

“在家里的时候啊,我对你寄予过希望呢。那时我就想,我们会在熟悉的地方见面。我们俩的路线绕来绕去的,总会交叉。”邻居又说。

“现在你满意了吗?”

“不知道。这并不像那种重逢,倒像一种信念。”

邻居将那本旧书交到梅保的手中,梅保感到书页像贝类一样在他手中一开一合的,而且潮湿,滑溜溜的。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书?邻居在笑。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这里是海的中心嘛。”他说。

“有一些狼,狼可以生活在海里吗?”

“怎么不能?连鹿都可以。你看看你手里的这个,你还怀疑什么呢?”

邻居的口气有点忧愁,仿佛是为梅保的愚顽忧愁。

“请你让开一点,我要爬树了,我每天都要像这样运动几次。不然的话,我的腿脚就退化了。要知道这里是海啊。”

他一会儿工夫就上去了,声音在树叶间响起。

“你不能离开这里吗?到处都可以锻炼身体啊。”梅保仰着头说道。

“一个人到了海的中心,怎么还能离开?当然你是可以离开的。我的眼里现在尽是些庞然大物,鲸鱼一类的。刚才你沉下去的地方你以为是小水沟吧?不是,那可是鲸鱼的背。几百年都难以经历一次的。”

他用手电往下照,照花了梅保的眼睛,梅保就低下了头。梅保心里想,他天天在家门口见到邻居,为什么从未想到这个人是住在海里的?他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呢,还是从来就是个两栖动物?那本书还在他手里,书页好像变成了软体动物的嘴巴,咬着他的手心,痒痒的。邻居下来了,喘了喘气,又爬上去了,边爬边说:“我可不想荒废了腿脚,我对自己的身体很在意。鲸鱼和大白鲨也是这样。”

对于梅保来说,这个地方当然也是很熟悉的,他竭力要回忆起上次在这里见到过一些什么。是三角形的花园?不,不是三角形的花园。是铁路边的小木板房?不,也不是铁路边的小木板房。他回忆不出相关的印象。这时他看见了马灯。

“不要理他。”邻居在上面笑着说,“那人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流氓。你想想看,一个人可以顺顺当当地养起狼来,那会是一种什么人品?我同他不是生活在一个层次的,可是他想来就可以来,这有多么可怕。”

梅保不理解为什么这会很可怕,又觉得邻居是在说笑话。他睁眼看着那马灯,马灯越来越近。邻居在树上一言不发了。

老头牵着一匹狼在梅保面前站住了。两个相似的黑影。

“只有这里适合养狼。”他对梅保说。

“可是这里是海。”梅保镇静地回应他。

狼凑过来在梅保手里的那本书上嗅来嗅去。梅保想,到底是同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