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第4/18页)
想起了这个,我忽然笑起来。死回去就死回去吧,死在家门口总比客死异乡强。
【江琴】,2014
天已经黑了,这座沿海边陲的小城,夏天总是晚上十点才会天黑,黑夜异常短暂。这里的夏天不像加州海岸边的小城之夏,适合烧烤,啤酒和聚会狂欢,而是透着海风腥冷的味儿,无边无际,阳光辽阔荒凉,适合远行,狩猎以及永别。
在这种日子里,人会做梦。梦长而不安稳,做起来难受。醒来之后看着屋里的一片黑暗,心里也是忐忑。有一次天刚蒙蒙亮,我从一个杀人的梦里醒过来,接到了简意澄的电话。这家伙肯定是还没睡呢,电话那边都是英雄联盟刀光剑影厮杀的声音。
“琴姐,醒啦?”他嬉皮笑脸地问,一听就是故意把我吵醒的。这小子,从来不把别人当人看,也没人把他当人看,日子过得稀里糊涂。不过也得感谢他,断了我的噩梦。我嗯了两声,他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问我,“最近你和张伊泽一起玩儿吧。”
“没,就是认识,怎么了。”简意澄这种人,不管找谁准没好事儿。我点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声音咔嚓地响起来。
“别抽烟了,琴姐,女人抽烟不好。”他油腔滑调地和我套着近乎,晚上冷,穿堂风从窗户缝里渗进来。我裹紧棉被,他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电话那头传来“Enemy run page”的游戏配音,几个人凌凌乱乱地喊着“王东你他妈快出来抓人啊那野怪是你丈母娘?”
“这不是有件事儿嘛,”他轻轻地笑了几声,声音太细,分不清是男是女。“我和伊泽一直在一起玩儿,我不好意思跟他说,其实我对他不仅是友谊。”他故意把声音拉得像刚烤出锅的奶酪。“您能不能抽空帮我表示一下。”
说完这话电话就挂断了。我看了看手机,才五点零八分,倦意从身体深处涌了上来,外面的鸟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了,我倒回枕头上,模模糊糊地想着第一次看到有人是这么追人的,还是个同性恋。这都是什么奇花异草。做你娘的玻璃梦去吧。
这一整夜我都没睡好,满脑子都是隔了夜的烟味儿和王东打英雄联盟被杀超鬼的声音。他身边有玛丽莲那么个大美人儿,自己还不知道怜香惜玉。玛丽莲语言五级,有个试选学术课的机会,来了我们班学经济。我这几天上课,每天看见玛丽莲都是腿上有一块块淤青,脸色越发地不好了。我们问她怎么回事,她都说是自己摔了,还要解释一句自己皮肤敏感,一摔就青。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就是没人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昨天我去上课,王东是语言班学生,比我们早下课一个小时,在我们班门口等玛丽莲,正好我们班老师拖堂,絮絮叨叨拖了20分钟还没个完,王东就自己走了。玛丽莲出门儿没看见他,和简意澄一起坐我的车回了家,顺便一起吃了个饭。等她到了王东家之后,有个小室友幸灾乐祸地出来告诉她王东出去找她了。她一回头正好看见王东从远处走过来,气势汹汹的,当着我们面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玛丽莲就在门口站着,不说话,低着头抿着嘴,也不哭。我和简意澄上去劝王东,简意澄是他的好兄弟,说话比我管用。王东那个人非得做出一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样子来,假装大度,挥挥手说没事儿,又去和玛丽莲装模作样地道了几句歉。玛丽莲这丫头,心气儿也不低,一直就不说话,一滴眼泪也没掉。也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这年头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总觉得,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不管你是孤芳自赏也好,自求多福也好,这都是命。来了你挡也挡不住。像简意澄那种姑娘,长得不美,命就好一点。对顾惊云失望了之后,每天和那个新来的小哥张伊泽眉来眼去,像个贤妻良母似的,常开伙做两碟南方小菜。张伊泽那小孩儿,爱漂亮,轻浮,性子软,大概也是棵爬不上的树。有天他喝醉了,和苏鹿含着眼泪说,他就想找个会照顾人,省事,全心全意对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