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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拉·托雷克里(第4/9页)

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眼望窗外的黑暗。时针指在3点50分。

我不想死。

我闭上眼,想像自己死去的光景。所有肉体功能划上句号,最后一口气从肺部徐徐呼出。最后一口气比预想的硬得多,感觉上如同垒球从喉咙吐出,但到底出去了。死随即到来,缓缓地、然而确凿地。视野滞重,颜色摇曳,就好像躺在游泳池底。有人飞扑进来,水纹荡开,摇动光亮。但稍顷光也消失了。

罗马是个吸纳了无数的死的城市,所有时代所有形式的死尽皆充斥于此。从恺撒的死到剑客的死,从英雄的死到殉教者的死,罗马史连篇累牍尽是关于死的描述。元老院议员若被宣布荣誉死亡,首先在自己家里大设宴席,同友人一起大吃大喝,之后慢慢切开血管,一边畅谈哲学一边悠然死去。无名贫民的尸体被投入台伯河中。卡里古拉[3]将所有哲学家处以极刑,尼禄[4]将基督教徒喂了狮子。

在清晨到来之前的这一短暂时间里,我感觉到这种死的高涨。死的高涨犹如远处的海啸摇颤我的身体。写长篇小说时常发生如此情形。我通过写长篇小说而一点点降到生之深处。顺着小梯子,一步又一步下降。然而越是这样向生之中心接近,我越是清楚感觉出死之高涨,感觉出就在前面很近很近的黑暗里,死也同时急剧地高涨。

去梅塔村途中

1987年4月

在博洛尼亚把《挪威的森林》的原稿也交了,决定慢慢休整一下身心。心情畅快至极,就好像一下子全部卸下背负的行李。

4月12日星期天,棕树主日[5]。乌萨科、乌比夫妇和我们夫妇四人去梅塔村游玩。梅塔村是个小村庄,位于罗马西北方向,开车需两三个小时。相当详细的地图上也找不到。由于在远离城市的山尖上,一般没有人特意前往。人口一千左右。村正中有个酒吧,卖一点简单的食品之类,此外概无店铺。村民的职业清一色是农民,一切自给自足,几乎用不着买东西,便是这样的村落。若问为什么特意去这样的村落,因为这里是乌比生身的故乡,在此长到16岁。父母仍在这里生活。“毕竟房租便宜得不得了,”乌比说,“一年的房租才三千七里拉。”

三千七里拉约合四百日元。

我以为听错了,重问一次,但仍是四百日元。

“父亲原先一直在村公所工作——退休很久了——后来也继续住在公务员房子里,可以住到死。在这点上,这个国家非常难得可贵。不这么认为?”

“的确。”我说。

“我父亲的退休金比我的基本工资还多,不像话的国家!由于做这样的事,在财政赤字上已经破产了——等于国民从国民身上抢钱。”

“和日本相反,这方面。”

“是的是的,是相反。”乌比点头,“在这点上,我觉得日本人够可怜的。日本国家本身有钱,可是国民生活相比之下很难说多么富裕。休假少,地价高,纳税多。非我瞎吹,意大利人几乎不纳什么税。老实纳税的只我们这类公务员(他在外交部工作),其他人简直一塌糊涂。意大利经济一半以上是地下经济,国家掌握的资金动向估计不到整体的一半,所以意大利人每一个都比统计数字上的有钱,毕竟不上税嘛!上次你不是见到我妹妹玛利亚·露西娅了么,她在米兰税务署工作,她说那简直不成样子——去催交税款,竟然一个交的也没有,根本不打算交,鼻涕一把泪一把诉说自己过着如何如何苦的日子,交不起什么税款。意大利人在这类事情上真是能言善辩。玛利亚·露西娅也当真同情起来,说税款由我替你垫上,她也是有点莫名其妙,虽说是我妹妹。”(※一年后,玛利亚·露西娅因精神官能症住院)

“是莫名其妙。”我也赞同,“那地下经济,举例说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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